清晨的昆明,夜里的寒气还没有退去。茶馆后面的野湖上有一片灰白色的水雾。太阳从山后隐隐约约地爬了上来,湖面上泛起晕红的光辉。四周很寂静,一个人也看不到。白茫茫的天,只有树梢上的少许叶子被风刮了下来,在阳光下透着绿色的银丝,跟着水流飘走了。
茶馆在这个时候最冷清,莲莲醒得很早。她走到湖边坐了下来,石凳上残留的露水,冷飕飕地渗透到她身体上来。空气里浮满了微寒的湿气,一阵阵飘到她脸上,可以闻到里面夹着湖里水生植物的绿藻清新味道。她喜欢像这样抬头看着天,有湖,有山,还有淡白色的天空起的一团红晕的日光。
阳光顺着水流斜照过来,爬到了她的身上。她感到很温暖,像心口里照着一束光丝。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长泽拍的那张湖边日出的照片,就心里摇晃着他的样子,像投进湖水里可望不可及的影子,只要风一过就搅乱了。她这样想着他,心里很空很轻。
中午时分,茶馆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这天,林斤海去酒馆喝了三碗高粱酒,壮胆。出酒馆后,他买了一斤牛肉,两条香烟,又称了满满的水果往茶馆里走。走到一条窄巷前,远远听见断断续续凄楚的声音,一个卖艺的老人靠着一面黑瓦白墙僵硬地拉着琴弦。他好像抱着胡琴向老天诉苦,身不由已的命运被琴声牵引地在坎坷的世路里反复徘徊。
拥挤的巷道里,紧挨着的白墙与白墙之间漏出一点淡白色的天。林斤海抬头望着,正午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睁不开,一团白光燃烧着他的脸,手心里好像握着海绵随时可以挤出汗水。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虑感,加快了脚步走出了巷尾,一下子豁然开朗,外面是整个的天,琴声消失了,远远的可以看见莲花茶馆。
林斤海在里面喝茶,坐了整个下午。人声像沉淀物缓缓落了下去。下午六点之后,那黄昏的余韵,绛红色的光溅到排门上,门帘上的边缘都染上了鲜红色。日落的光影连着线投在窗户上,一扇临水窗子子上吊了一架紫藤花,它们沐浴在细细的斜辉下。
莲莲在收拾茶碗,别人和她打招呼时,她的笑容从眼睛溅到那一对小梨涡上。他时不时看她一眼,觉得她像是朝他笑似的。哪怕不能说上一句话,只要和她呆在一起,他心里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好像连小小的暗暗的茶馆也变得宽敞明亮多了。
一直到茶馆收市,客人都走了,只剩下莲莲和爷爷。平日里这个时候他都会付完茶钱,帮莲莲收拾一下,再和爷爷打声招呼就走了。今天,还没动静。他一直坐着。心里却像有擂鼓使劲地上上下下敲打着。他坐久了脚有些麻,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不大的茶馆,却感觉每一步都是漫长的。
爷爷过去搬门板看见他还没有走,说道,
“晚了,快回去吧。”
林斤海走过去帮抬门板,抬到最后一扇门板时,
他说,“爷爷,我有话对您说。您过来坐。”
“这是买给您和莲莲的。”说完,林斤海把牛肉,香烟,水果都推到爷爷面前。
他深深地透了一口气,认真地说,
“都说千金易得,真心难求,我现在只拿得出真心,也无法承诺以后有千金,但会一辈子对我爱的人好,这一点必会守信。如果爷爷放心,希望让我今后也可以照顾莲莲。”
爷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扶着一张凳子坐了下来,搓着两只生茧的大手,他朝莲莲看了一眼。
莲莲早走到窗子边,紫藤花遮住了她脸的一半,花影阑珊外是昏黯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