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归去
陆灵将一只手放到南萱肩头,并未说什么,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殷淑走了过来,站到她身边,问南萱道:“南小娘子,你还没明白吗,为何胡雨止不肯见你一面?”
南萱抬起头看了看二人,凄然一笑,道:“多谢你们了,我明白他为何不能活,但是我的活路好像也没有了!你该不会以为,简单说一句什么‘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就可以坦然接受这一切了?”
殷淑接着她的话道:“你现在知道了他为何不可能活,但是却还没弄清楚他为何而死!前尘往事已经不能改变,但是胡雨止自尽之前,已经为你想好了一个去处。带着你那两个姊妹去岭南吧。远离战乱,化外之地。并且,他母亲在岭南,还有,他的两个兄长也在那里!你是帮他奉养老母亲还是给他们送终,自己决定吧!”
南萱眼睛倏的睁大,终于有了跟刚刚不一样的神色。她没想到胡雨止,或者说贺兰同光,在死前竟然直接告诉了自己他兄长母亲的下落。他不得不死,一是因为自己弑父,二是因为他想用自己的性命熄灭南萱对于他家人的怨恨,最后,竟然还把决定权交给了她。
她瞪大的眼睛中,又一次止不住的流下了眼泪。
胡以安虽然还不知道贺兰同光这一节,不过对于刚才南萱所说的事情,他已经面露愧色,这时见她又哭起来,连忙安慰道:“南萱娘子,且不说你并没亲手杀人,就算真是你所为,我也没办法治你的罪。我为官六载,兢兢业业,自认无愧于民,却一直做个县令,说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不过今日,我真的很惭愧,在巴陵,文人风花雪月,吟诗作赋也还说得过去,可官员们也都这样就说不过去了!连我这样自认为自己是个好官的人,都不明真相不辨是非不关心国家战事,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仕途前程。幸亏我不曾高升,朝廷要是重用我这样的官,那才是真的完了。”
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王岱,也开口道:“祖父在世时,总说‘法理为天,不容于情’。可是我如今才觉得,情为天道,应在法中!南萱娘子,你放心,当今圣上将上书弹劾张巡的一众人等贬官甚至流放,可见这件事是在天子心里的。朝廷没有大肆宣扬,大抵是顾忌‘吃人’这一节将这‘不世之功’掩盖下去,那就得不偿失了,于睢阳死难的将士和百姓,也是一种亵渎。思远和亦扬已死,杀他们的人也已死,至少他们之间恩债两清了。而我和常八,还希望你原谅我们不知其中因由,这些天胡说八道很多,实在惭愧!”
南萱木然的摇摇头,看着陆灵,轻声说了一句:“姐姐,我们走吧。”
陆灵没有理会其他人,拉起南萱便离去了。常极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发呆了。
殷淑跟胡以安和宋瑾告辞,然后赶紧跟了出去,追上了二人的脚步。
有县衙向出云阁施压,老鸨刘二娘自然不敢不放人。南萱坚持要将胡雨止的尸体焚烧成灰,自己用白瓷罐装上带了回去。
十日后,殷淑和陆灵送南萱,北昙和西兰三人到巴陵县最北边界,县里红极一时的三位“头牌”就这样结伴离去,决定开始新的人生。
南萱背上背着那个白瓷罐子,跟二人道:“终有一别,就到这吧。二位将来若是到广州来,还请过来一聚。我们姊妹都已经商量好了,要在广州一个渔村里开一个酒肆。”
北昙插话道:“嗯,我本,就是,岭南人,很擅长酿酒,很久,没有亲自,做这些事情了。”她脸上伤口仍未全部愈合,所以说起话来也小心翼翼的。
西兰笑道:“在出云阁就仰仗你,怎么开了酒肆还要仰仗你呢?”
陆灵和南萱都跟着笑起来。南萱低头想了片刻,才问殷淑道:“对了,十三郎,我一直有一事不明。胡雨止,他是如何知道我是何人的呢?什么时候知道的?”
“娘子回想一下他第一次见你的情形,那时他便知道。”
“为何?”
殷淑微笑答道:“开始我也不明白他怎么知道的,后来听你讲述,你随着父亲去贺兰的驻军地,他那时一定见过你,应该是他母亲告诉他,那个小兵是你假扮的。只是当时你们父女那样的情形,你没有注意到周围罢了。贺兰不可能自己告诉娘子他为何不救援睢阳,所以最有可能的是他的娘子儿子,自己或有意或无意,听到了看到了。”
南萱呆呆的点点头,眼神也跟着暗淡下去。
殷淑道:“我也有一事想问娘子,如果不便回答也无妨。”
南萱回过神,应道:“请讲。”
“娘子名字,可有个‘月’字?明月的月。”
南萱笑道:“正是明月。十三郎怎么猜到的?”
殷淑垂下眼帘,微笑道:“那日在娘子房中看到许多诗句都与月有关,所以做此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