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2 / 2)勿念尘世首页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有母亲。”

周菡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目光冷冽的看着她,周念伊心中仅存的那点耐心耗尽,目光如炬。

似乎下一刻,剑就要出鞘。

“若你不让我见他,那你也甭想如愿。”

“我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投个方便,这条路既然行不通,换一条便是。告辞。”

周念伊转身欲出洞,周菡叫住了她。

“等等,”周菡眼角淌下一滴泪,“她在她的家冢边,你们去吧。”

周念伊并未转身,道了声谢出去了。周菡看着她同云子虚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但愿你能觅得良人不再走我与她的老路。”

洞外走出一只雪白的狗,在她的腿边蹭,鼻子发出哼哼的声音,周菡蹲下抚摸它的头,说:“怎么?你觉得我不值得?”

小狗汪汪叫两声,周菡淡淡一笑,道:“罢了,不就是没有来世嘛,能够在暗处看着他也算是一种陪伴,至少我知道,他曾经,爱过我,对吗?”

小狗又是叫两声,周菡起身,看着前方一碧一白的两个圆点,像是在问狗,又像是在问她自己:“你说,她和我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洪家家冢是当年邹家出钱建的,看着倒是下了不少功夫,这里葬着洪家两老,洪缘的大哥和二姐两家人,还有照顾她的那些家丁婢女们。

洪缘一身彩衣伏在墓碑上,触景生情。

“娘,爹,孩儿给你们报仇了。孩儿不孝,枉读诗书和你们的教诲,不能明辨是非,同小人一同生活,甚至让他们修建墓园,让你们长眠于仇人之间,孩儿,对不起你们。”

察觉到有人来,洪缘转头,面带疑惑地看着他们,说:“是你们?”

“洪姑娘,我……”

“住嘴!”洪缘打断周念伊的话,“如果你是来替邹家人求情的,那我奉劝你,趁我现在不想动手,赶紧离开,否则,我不保证我会做什么。”

“洪姑娘,邹良父子确实卑鄙,但是总的来说,邹家其他人包括邹夫人都没有什么过错,属事外之人,眼下邹家没落,邹家佣人无依无靠,眼看就要失去谋生之路,若你……”

“我怎样?”洪缘打断周念伊的话,起身,“让我放过邹家?你们知道,这片墓园里面睡的都是谁吗?”

这个问题不难,却让两人哑口无言。

“洪家上下几十口人,皆丧命于那场大火。不论是刚出生的婴儿,还是坐在藤椅上的老人都没有逃过。我问你,他们又有什么过错!?倘若他不愿与我成婚,告知我便是,我顶多茶不思饭不想几天,可行的办法那么多条,他们却不偏不倚,为了自己那可悲的脸面,非要走这条,因他们,多少人家破人亡?就连我那身怀六甲的姐姐都没有放过!你告诉我,我凭什么原谅他们?我凭什么放过他们!?”

“洪缘,你别激动,我们好好说。”

洪缘不想再与他们多说,她警告道:“不要那么自以为是,不是什么事都是你能管的。修仙的人就应该好好修炼,不要每天都想着拯救世人,你们处在美好之间,就认为世间的一切都应该是美好的,借着天下安生来放过那些小人,我问你,谁给你的权力和勇气,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你们以为你们很伟大吗?”

“我……”

“他们害我全府,我仅杀害他们三人,有错吗?卑鄙吗?比起他们,我不知道有多仁慈!”

周念伊看着洪缘,说不出话,她说得一点都没错。洪缘的做法合情合理,邹家害来了她,害了无数人命,洪缘没有对他们所有人下黑手就已经算是仁慈了,她怎么还能够奢求她放过他们?她总以为自己这次下山能够做点什么,但其实这一次,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我曾一心想要保护的天下,到底是怎样的?此后很多年,周念伊都一直在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

“周姑娘,周姑娘?”

“昂?”周念伊被云子虚喊回神,对着洪家的家冢淡淡说:“她说得对,我没有资格劝她善良,回去吧。”

这件事不了了之。

几人御剑飞行回去,周念伊第一次看见云子虚的剑:此剑名为玄落,做工优良,剑鞘通体银灰,剑身雪白,灵力十分充沛,是一把难得的好剑。

“云乌有,你这剑瞧着挺不错。”

“比起周姑娘的剑,逊色了。”

到分路时,周念伊将别在腰间的香囊取下递给他。

“喏,还你。没想到你出门还会随身携带这个。”

云子虚解开系绳,打开香囊,里面只有散着清香的兰花干。

“……,幸亏她没有攻击我,不然撒出去多尴尬。”

郁离歌看着他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无奈牵住她的袖子,说:“行了,回去吧。有这般不舍?”

当周念伊回到归仪的时候,已是深夜了。空逍长老还在璞玉殿等着她。

“师父。”

空逍扶起她,道:“肯定累了吧,回房去歇着吧。”

说罢就要离开,周念伊喊住他。

“师父,父亲他出来过吗?”

“还没有,剑宗仪式会出来的。”

离剑宗仪式还有一年,正值初夏时节。

初夏的夜晚总是有阵阵凉风,下起了小雨,周念伊虽然很累,却睡不着。她拿起屏风上的披风,撑伞去了周啸闭关的地方。

“我知道您不喜欢母亲。”周念伊就那样站在门外,“我见到周菡了,她想见您。”

周啸眉心微蹙。

“我没有答应,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您在逃避什么,逃避母亲,逃避爷爷的逼迫,亦或是逃避我的出现,现在想来,或许您是在逃避她的离开。既如此,为何她回来了,您却仍不愿出关,去见她一面?您当真……就如此凉薄吗?”

周念伊有些急躁,说话的语气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母亲你不管不问便也罢了,毕竟门派联姻,身不由己,强求不得。但自己心仪之人为你而死,又为你再生,怨灵所受的痛苦非常人无法承受,无论是断她念想,还是给她生存下去的勇气,你去见一面也好,为何你还是如此?”

对他,也不再是那么尊敬。周念伊生性好动,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责任变重,不再如小时候那样闯祸,对一些人却也淡漠起来,尤其是对周啸,说话的语气很少波动。

“你虽闭关,可外界的事你都知道,你明知道她已经以另一种身份再次出现在了世上,你却仍旧在乎你的……”

她顿住,后面的话严格的讲乃不敬之词,她说不得,“师父和师兄都说,你心系天下和黎民百姓,可自我知事起,你云淡风轻,任何事对你都无关紧要。”

“无论是我,母亲,还是你昔日的心上人,甚至你口口声声在意的苍生,”雨声越来越大,“对待谁都是这般,当真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你的心泛起涟漪吗?”

见他仍无回复之意,她忍住泪,带着哭腔轻声道:“我真替母亲和她感到不值。”

周啸回复了,门上印出几个金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雨大,回去吧。

“你从未放下过……,”

周念伊转身离开,她这辈子,都读不懂他。

换季受寒是常有的事,这几日归仪不少弟子都生病了,每日的晨练和夜试取消,时间留给弟子们歇息。

周念伊与厨房的炊事夫妻要好,两口子害怕她被传染,每日一早便做好暖身的饮品送与她。

周念伊已经连着喝了几早上了。

“大叔,我从小习武,没那么容易受寒,你别再给我送了。”

“你这丫头,归仪谁不是从小习武?”周大叔边舀边劝:“你大娘说了,你刚回来不久,又赶上这么个时间,怕你喝腻,今早特意起了个大早,给你整了个新鲜的,你也尝尝你大娘的手艺。”

什么!?今早的是周大娘做的!?

周念伊接过碗,无奈的笑了笑,她对周大娘的手艺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她可还记得幼时一次,自己饿了去寻周大叔给她下面,谁想周大叔下山采食材,家中只有周大娘一人,周大娘将她招呼进屋,说自己手艺不比他差,当即下了碗面条给她,那滋味……。

出于礼貌,她装作很开心的吃完了,从此周大娘经常让自己去她家,变着花样给自己做,当然这些都是在周大叔不知道的情况下,因为周大叔说过:“娘子,家中一人烧饭即可,厨房乃我的地盘,别脏了你的襦裙。”

“快尝尝。”

死就死吧!

“嗯?”周念伊难以置信,她下山之前还吃过一次,下山不过半月怎的精进的这么快?

“怎么样?你大娘手艺不错吧?”

“嗯,”周念伊笑着问:“您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吧?”

“那当然,不过还是要在这儿,”周大叔点了点头,自豪的说:“你大娘聪明得很,一点就通,比起你,可聪明不少。”

周念伊尴尬一笑,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当年归仪女子及笄下山,而自己却被迫关在山里的光景。

“师姐,你不要同长老置气了,他也是为了你好。”

“就是啊师姐,你午膳就没用,若不用晚膳,夜里怎入得了眠?”

“我在修炼辟谷术,麻烦两位师弟了,你们不用管我,拿走吧。”

入夜后,正如师弟所说,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起床偷偷摸摸去了厨房。谁曾想,被周大叔抓了个正着。

“丫头,饿了?”

周大叔笑眯眯的问她,她点点头。彼时的她刚及笄,还有些活泼好动,古灵精怪。

“你这犟丫头,”周大叔崩了她的脑门,“空逍不让你下山自有他的用意,你这师父比你父亲都要上心,你怎么忍心与他置气?”

“我……”周念伊撇撇嘴,自知理亏,随后转移话题,“大叔,我想吃长寿面。”

“晚上轻河给你送去的你没要,现在我这里也没有了,想吃,就只有自己动手。”

“您欺负我?”

周大叔眼皮一跳,说:“丫头,说话得凭良心,今夜轻河给你送去的我做了好久,怎的还反咬我一口。”

于是厨房传来几声叫喊,“谁教你这么抻面的!”“废了,重来。”“先放油!”“谁煮面要这么多水!”“调料是拿来调味的,不是拿来当配菜的!”

两个人满脸的面粉,周念伊看着碗里的面,抿了抿嘴,推给了周大叔。

“深夜传技,您辛苦了,您先吃。”

“不不不,我不过生日,”周大叔推给她,“这是给你做的,你吃。”

周念伊看着这碗面,无奈的夹起来尝了一口。

“怎么样?”

“嗯!”周念伊双眼放光,“好吃!原来我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是吗?”周大叔不相信,试探的尝了一口,顿时瞪大双眼,看着周念伊憋笑的眼神,急忙转身吐了出来。

“哈哈哈!”周念伊无情地笑出声。

“丫头,”周大叔抱拳道:“你将会是我厨艺生涯的一抹红,在下,佩服!”

一年很快过去,离剑宗仪式也只有一月。

“哇!师兄好厉害!”

云厌看着练剑的云子虚,拍手叫好。

云厌位于云子虚之下的临鹤第二大美男,同云子虚一起长大,但性格绝然不同,严格的来讲,除去他身上的一些光环,在女弟子看来,他可能会是个流氓或痞子之类的。

云子虚收剑,道:“像个女娃,什么事?”

“师父说这次的剑宗仪式由你和涉谰师姐安排,师姐正要与你商讨此事呢。”

临鹤峰后山坐落着一处院落,院落并非砖瓦所砌,而是竹竿架之,院落中央有一棵百年紫藤萝树,受灵力滋养,花开不断。紫藤萝下的藤椅上躺着一位白衣女子。

云子虚喊道:“长姐。”

听闻此声,女子拿下脸上的书,坐起身,笑着对他说:“来了,”随后指向不远处的另一架藤椅,“先坐。”

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

该女子面如皎月,红唇欲滴,眼若清湖,眼角有一颗黑痣,这颗黑痣长在她脸上倒不觉妩媚,反而多了几分高贵。

这便是云子虚的长姐,临鹤峰的大师姐——云涉谰。

两姐弟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云淡风轻,做事很少有波动,即使在临鹤峰长大,却一点不同于临鹤峰所推从的随心所欲,放荡不羁的门规。有时他们的父亲也会因此懊恼,但一想到这样能担起责任,倒也释然了不少。

“父亲又下山寻母亲了,所以这次剑宗仪式,他不会出席。”

“嗯,云厌都告诉我了。”

两人的母亲是人间闻名天下的一位画师,妙手丹青,当年被下山的父亲容貌所折服,两人相亲相爱几年,生下了云涉谰,被“拐”上山后,才发现自己的夫君是玄门中人,尽管有与人间无异的竹苑和吃食,有父亲的宠爱与弟子的尊敬,母亲却仍旧觉得自己被骗,屡屡出逃,父亲也便屡屡追妻,时间久了,下山寻母亲也成了父亲一项放松的方式。

而这竹苑倒成了云涉谰的住所。

“此次比试,你心中有什么人选?”

“你与云厌自是已定,筱筱上月也已及笄,可带她去。我所识人不多,暂时没有别的人选。你呢?”

云涉谰听到自己接手该任务时,是拒绝的。她每年出后山的时间屈指可数,弟子人数,实力都不清楚,是怎么想的把这件事交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