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点点,夜风微寒,树叶窣窣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声虫鸣。
一弯新月高挂,犹如一盏闪耀的孤灯,洒落的清辉铺了满地。
漆黑如墨的夜色,放大了所有人的欲望和恐惧。
京郊的一处小巷,潮湿气遍布,杂草在缝隙里抬头,绿苔在阴暗中滋长。
一青年步履稳健,行至其中,其貌清秀而端正,不漏锋芒而君子坦荡。
沈怀时慢慢踩过那些杂草,心思却飘了很远。
他自小就没有父母,被寄养在叔叔婶婶家,不过他们夫妻二人也是为了他父母留下来的那些钱财,才养着他。
叔叔婶婶其实原本就有一个儿子,对比之下,他当然是个微不足道的外人,婶婶刻薄,对他动辄打骂,自然不会出钱供他读书。
但他年少偶然听见先生授业解惑,便一发不可收拾,经常偷偷跑出去躲在墙角偷听。
或许真的是他天赋异禀,竟也学出了名头,一路考,倒也进了京。
只是婶婶见他有出息,咬牙切齿恨不得出人头地的是她自己的儿子,料想到他以后可能飞黄腾达,婶婶便换了一幅面孔。
连哭带闹,骂他白眼狼,说他不知感恩,把他弄得声名狼藉。
三年前,那个和他年龄相仿,不过二十的少年找上了他。
他还记得那日瓢泼大雨,他被全村的人绑在雨中,指着鼻子骂,而后留他一人被大雨侵蚀。
读书人心气高,哪受得了这种屈辱,正想咬舌自尽之际,头上雨蓦然停了。
他抬头看去,见到了此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年轻男人身长玉立,淡淡垂眸看着他,一旁的下属为他执伞,伞骨顺下来的雨水淌成了一道水帘。
夜色浓郁中,透过水帘,他身段笔直,整个人站在那,轮廓弧线锋利。
“想不想站起来?”
那人微微俯身,嗓音散漫,嘴角含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唇若涂脂,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这只不过一件如同行走坐卧的小事。
沈怀时突然觉得,有的时候,上天真的很怜悯,它夺走了你的东西,便会加倍地偿还你。
他从那场大雨中站起来了,自此,便再也没有倒下过。
只是想不到十年寒窗,换来的却是名落孙山。
他是个聪明人,更不论这三年他早已改头换面,明白这里面的事并不简单,不过他想知道这场局,到底是针对的谁。
他思考的太过专注,甚至连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都没有注意到。
夜风醉人,他脚步猛然一顿,缓缓回头,入目是一袭黑衣。
他额前头发被风吹起又落下,扫过眼睫有轻轻浅浅的痒意。
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
红日满窗,空气凉如水,树梢枝头被映的一片绚烂,伴随晨鸟的叫声,窗被推人轻轻推开。
阳光泻了满地,陆淮宁好不容易早起一回,却还是无精打采。
“又做噩梦了?”
蓝心吸了口新鲜空气,从窗边转身走过来。
她是是跟着陆淮宁从凉州进京的,知道她此行的目的,不过还是希望她能轻松些。
陆淮宁蔫了吧唧地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迷糊了一会突然想到,“对了,今天我想去看看沈大哥。”
沈怀时落榜,心里必定不好受,她虽然觉得他倒不至于做出什么傻事,但还是想探究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是为什么,他才会名落孙山。
小巷静谧,这条巷子大多是穷苦人家,当时陆淮宁和顾知意极力建议沈怀时搬去悦来客栈。
一是因为路程近,方便,二是那里大多都是进京科考的考生,还有人可以说说话。
只是沈怀时固执的很,说什么也不肯,最终挑了这个地方。
不过今天这个时间,本该满人的巷子却是毫无人气,陆淮宁有些奇怪,但还是接着往前走。
直到接近沈怀时住处,才看到了几乎整条巷子的人都围在他家门口。
陆淮宁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奋力挤开人群,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听说没中榜,自杀了。”
“啊?怎么好好一个人就死了?”
“读书人嘛,咱们都不明白人家咋想的。”
“这脸都烂了啊,真惨。”
“嘘,别说了,官差来了。”
人群自觉让开一条路,有官差飞奔而至,脚步声踏踏,响如彻钟。
“让一让,让一让,官差办案。”
这里大多数人甚至连官差的面都没见过,被这阵仗吓得不轻。
陆淮宁皱了皱眉,跟着人流往后退。
有一人自官差中间缓步走出来,约是四十多岁的样子,脸上有微微胡茬,目光睿智,生的十分正气。
这便是大理寺卿,杜逸群。
传闻京中盛行他曾经常挂在嘴边的这样一句话,公生明,偏生暗,端悫生道,诈伪生塞。
陆敬林与他为同期考生,曾略有交集,对他大加赞扬,称此人断案,鬼神难逃。
被传的这样神乎绝技的一个人,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举子的案子亲自出面,让不少人都在想,这件事到底有什么隐情。
又牵扯到了多少人。
一官差从门内跑出来,低头朝杜逸群拱了拱手,“大人,经人辨认,死者确是沈怀时。”
陆淮宁闻言一愣,密密麻麻的冷意爬满了后背。
怎么会……
明明前几日还把酒言欢的人,怎么一转眼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