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百川人还未到墙后,心中早已敲定好如何对敌,只见他提气轻身,脚尖在地上点了几点,“噌噌噌”,眨眼间便到了墙后,百川定睛这么一瞧——
贺山的白马孤零零地站在墙后马棚里,一坨盐块被挂在墙边,那白马用一侧的眼睛瞧着他,舌头都还挨在盐块上,没来得及收回来,一人一马就这么对视着,空气显得分外安静。
百川甚至感觉自己从一匹马的眼神中看出了困惑。
“小师傅,半夜深更,怎的这般举动?”贺山本来睡的好好,突然就被百川的异常动作给惊醒了,连忙跟了出来。看到面前一人一马对视的尴尬场面,先是一愣,终于反应了过来,随即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师傅莫怪,这畜牲白日里随我狩猎,难得休整,故而好在夜深时吃草舔盐,想来是吵到师傅睡觉了,怪我考虑欠周全了。”
百川收起架势,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大牲口因为饮食单一,需要靠舔盐来补充养分,这他是知道的,但昨日刚得罪了一伙贼人,百川心有余悸,哪里又能想到异响是马搞出来的,阴差阳错之下竟闹出这么个笑话。
白马见百川再无其他动作,用鼻孔哼了一声,舌头再次动了起来,盐块与墙壁重新开始磕碰,敲击声再次响起,这次声音虽然听起来和之前别无二致,但落在百川的耳朵里,心情大有不同。
之前是惊恐和气愤,现在是羞耻和无奈。
“师傅且去休息,容我把盐坨挂于别处,师傅心烦。”贺山迈步就要进马棚。
“不必不必!”百川下意识拉住了贺山,“不妨事,贫僧是夜半无眠,故而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这借口未免有些蹩脚,刚一出口百川就恨不得给自己来一个嘴巴,这不是越描越黑嘛。
“那若无要紧事,师傅不如早点就寝?”贺山出言调侃道,“明天也好早些上路不是。”
“施主所言,深得我心!”百川连忙点头,从贺山身边大步走过,回到了屋内,面部表情揪成一团,像是喝了陈醋一般。
是夜无话,虽然敲击声还是在继续,但这次百川可算是睡了半宿安稳觉。
但在梦中,百川又回到了九年前和弟弟一起被波子追杀的场景,只是这次,他们逃出篱笆院后,没能跑进树林,而是跑到了又一座篱笆院的门前,又一个波子从柴房里跑了出来,挥舞着菜刀,直奔他们跑来,如此循环往复。
终于,百川不再逃跑,他转过身来,双手摆开架势,竭尽全力将周身真气汇于掌心,一掌击出!
六道金刚·阿修罗道!
但这一掌打出后,什么也没有发生,波子依旧在急速逼近,手里的菜刀闪着寒光,直奔百川的颅顶斩击而下。
百川猛地坐起,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旁边还在夜色中酣睡的贺山,心情终于有所平缓。真是可笑,自己只练成了“地狱”、“鬼”、“畜牲”、“人”这四道,连阿修罗道的门槛都没摸到,想不到在梦里也用不出来。
好在,噩梦已经过去了。
噩梦已经过去了,吗?
“汤好了,吃吧。”
一个温和的男声从背后传来,百川身体一僵,缓缓地转过身来。
九年前那个细长如鬼魅的身影此刻站在本不存在于屋子中的灶台前,一把掀开了锅盖,锅中的白色妖雾渐渐散开。
里面煮着的,分明是弟弟百州的头颅!
这不是现实,绝不是!
“小师傅,小师傅?”
急促的呼喊声从面前传来,却看不见声音来源,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要把百川从苦海中拉出来一般。
百川猛地睁开双眼,真正清醒过来,阳光映入眼帘,贺山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师傅方才面色惨白、神情恐怖,吓煞我也。”贺山看百川醒了过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百川意识到方才是连环梦,坐起身来,眼看外面旭日初升,贺山已经穿戴整齐,桌上摆着一锅粥,还在冒着热气。
还好,只是个梦罢了。
吃过早饭后,贺山将喂完了草料的白马牵出,顺了顺毛,重新上好鞍鞯缰绳,又将些杂物放进布口袋,搭在了白马的肩头,二人穿戴整齐,骑马穿林而行,屋顶的海东青见人马开拔,竟也扇动起翅膀,于高天之上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