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吗……”昙昼沉默良久,轻轻拂去肩上落下的一瓣雪。或许将来的某日她也会变,或许过去的某日她已经变了。从家族被灭的那一刻开始,归生晏就已经不再是归生晏。她的眼中有仇恨,心中有仇恨。
她从逍遥道转入杀伐道。她的道心不稳,从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长途漫漫,她将来所走之路注定是孤身一人。
黑雾此刻已经散去不少,隐隐可见其中显露出来的一座荒城,了无生机。陪着何知落一一为这些将士树立了衣冠冢,在此处能找到的战争遗骸全部在此了,昙昼忽然伸手在意一处石碑之上轻轻扫过,描摹了一下那个无字碑边缘的缺口,好奇道:“你为青雾的将士也立了墓碑?”
何知落此刻正蹲在地上挖坑,闻言头也不抬,声音低靡道:“总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吧?战争是两个国家国主之间的恩怨,与百姓无关。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值得我们为之牺牲,可是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事值得为之杀戮。这本就是一场无妄之灾,对于云国,对于青雾来说都是。”
“我无法阻止战争的兴起,无法阻止战争的发展。表面上看,这场战是青雾打赢了,可是战争从来没有胜利者,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失败者。孩子失去父母,妻子失去丈夫,父母失去子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了。这意味着一个时代的悲哀。”
“我少时于战场之上长大,见惯了生死。但我讨厌战争。第一次两国交战之时,我的一位叔叔去了,回来的时候只剩一颗淋漓的头颅。我的父亲说他是英雄,负责和谈的使者舌灿莲花,说动青雾国主退兵休战。当他接回我叔叔之时,他不肯用粗粝的布去擦拭叔叔脸上的血渍,他是用他那舌头一点点将其舔净。”
“我无法描述那一幕对我的震撼,我以为我会觉得恶心,会有嫌弃。可是亲眼看着那一幕之时我的眼中、心中只剩下了敬畏。”
“而后我见惯了无数人被送回来,有的缺胳膊断腿,有的连命都丢了。我看见妻子立于城头哭泣,我看见孩子眼中迷茫,我看见老妪眼中悲痛,我看见老翁强忍泪水。我的祖父那般骄傲的一个人,在看到叔叔的尸体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从那一刻开始,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阻止战争,我要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要阖家团圆。”
“可是世道艰难,直到上了战场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而愚蠢,战争源自于人们内心的欲望与贪婪,只要人性不变,战争就永远不会停止。我突然很向往微氏皇族,为什么他们无人敢犯。”
因为,这个社会本就是恃强欺弱的。
她想让这个社会强有所制,弱有所依。
何知落的话语很轻,却分外有力量。风声呜咽,似乎在做出回应。昙昼感觉气氛有些凝重,或许是生命流逝其间,她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来,蹲在石碑面前,手中变幻出一个酒坛,红衣潇潇,她身无一物,唯有杯酒可敬英雄。
酒水被风扬扬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