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唯一出海口的雷亚王国最终击退了入侵国土的加斯人，却困于恶劣的交通与地势，国力增长缓慢。直至那雄踞于整个大陆之上的天穹教会以不可违逆的意志将轨道修到群山与密林之中，情况才有所好转。

依靠深山中蕴藏的珍惜木材与矿藏，雷亚王国的首都呈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繁华景象。数不清的行人神色匆忙地穿行于整齐洁净的石板大道，街道两侧的店铺鳞次栉比，令人眼花缭乱。一片喧嚣之中，甚至偶有最新的魔晶动力马车驶过，在石板的接缝处撞击出一声又一声的“哐啷”。

在这样热闹的地方，却还是有着僻静的所在。人们走过这些街区，会下意识地压低声音，甚至一言不发，因为他们相信这些大门紧闭的宽阔住宅的主人不是贵族便是豪商。其中一座，有个相当漂亮的小花园。

花园里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两个老人正相对而坐。

“我不明白，大人。”黑瞳的老人发问，眼角的伤疤如同动荡水面上的新月投影，“每一个从我这花园里走出的年轻人都未曾得到重用，你却说现在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非我不可？”

“他害怕你。”矮小的驼背老人抿了嘴茶杯里的茶液。他衣着华贵，右手食指的金色戒指上镶嵌着一枚巨大的宝石，却未曾对这低劣的饮品表现出一丝不满。他继续道：“时至今日都没人能断言他父亲当年的决定正确与否，他也是听着你的事迹长大的孩子，一定也曾在心里为此反复思量。而当他坐在如今的位子之上，仅仅是他年少时对这件事的思考，便会让他惊惧。所以他不可能放心你教出来的那些年轻人。你也明白这点，才不再和那些有才干的年轻人来往了，不是吗？”

“他们本可以从我这学到更多！无论是个人武力还是领军作战！”

驼背老人没有回应这句隐含怒意的话语，他的目光飘向花园一角。那里有一株大树，如盖的绿荫下，几根翠藤环绕着树干生长，其上缀着宝石般的红花。王国里的园艺师们钻研数十年，已经可以将这仅生长在龙脊山一带的花移植入王都里的庭院之中。忽然间他便觉察到了自身的衰老：“几十年光阴倏忽而过，我们几个极力劝阻先王不要处死你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现如今的我把持着权位，满脑子的利益和身后事，你却还和当年一样，让我觉得耀眼和向往。”

他话锋一转，有些意兴阑珊：“实话实说，我们几个老臣并不支持国王陛下的决意，毕竟成果太过虚无缥缈，一旦暴露还会招致天穹教会的敌意。可陛下太想增强国力，太想向加斯人复仇。

这个任务非你不可，其实只是陛下的说辞。王国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能力者去制衡那个危险的合作者，这样的人虽然少，却总归还有几个。陛下首先想到你，既是因为松籁的威名，也因为你仍在试图为雷亚王国这株大树输送养料，尽管它再没回应过你。这位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国王，现在要来榨干你这具老朽躯体里的残余价值……”

驼背老人最后的发言多少有些大逆不道，却没能让衰老的纳撒尼尔的黑瞳里泛起哪怕一丝波纹。曾经的英雄开口道：“所以国王的说客其实希望我拒绝。”

“没错！龙脊花的种子自被飞鸟啄去的那刻起便不再与旧株相关，可即便在你的花园里，它们依旧盛开！我的朋友，你早已离开雷亚的历史舞台，现如今又何必再做那持于人手的工具！”驼背老人目光灼灼。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不是国王们手里的工具。”纳撒尼尔轻轻摇头，“我为雷亚的人民挥剑。所以我会答应国王，去龙脊山会会那只偷偷越过天穹战线的暗种。”

花园内再无人发声，唯有风拂树梢，好似叹息。

数月之后，波尔多领。

出鞘的苍鹰之剑寒光逼人，照亮了一整片荒山。

暗种巴卡尔兹咯咯发笑，全然不在乎架在身上的武器：“怎么了，纳撒尼尔，或者说……派恩？”

化名派恩的纳撒尼尔神色阴沉，喉咙里似有雷霆滚动：“你制造这些怪物我管不着，可你不该放任它们屠戮平民！”

“呵呵，我的造物们需要血食，逼迫这些人类流亡也是吸引强大能力者入局从而进入地宫之下的必需环节。”感受着派恩的剑上吞吐的魔力，巴卡尔兹的语气里满是嘲讽，“这是我和你们的国王早就商量好的必要的牺牲，松籁大人！”

这异类有恃无恐之时，一旁的胁从官员连滚带爬，递了一纸密文上来，又赶忙去拉派恩的手。

国王的密信仅寥寥数言，山头的寒意却浓重如深冬，死死压在昔日英雄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