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帝对身边太监道:“与曾爱卿赐座。”
太监忙搬把椅子放在国藩身后。国藩也没客气便坐了下来:“曾爱卿,你每次上疏奏折,皆让朕看得头脑发昏眼睛发胀。朕也曾调阅你与先帝的奏折,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犯了做臣子的大忌?”
曾国藩说:“微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咸丰帝说:先帝在位时,朝堂就流传着一句做官名言:‘多磕头少说话’。而朕看来,你却其反。
国藩没有表情地脸沉默不语:“曾爱卿,朕在问你。”
“臣若为多磕头,便选择在家尽儿孙之孝矣!何须十年寒窗,入仕到朝堂来学练磕头。”
国藩的话触动到咸丰帝,他起身背着国藩道:“朕即位两年,可谓无一称心之事。朕也在借鉴圣贤先祖之德,想做个好皇帝。可无论怎么做,总是...”
国藩说:“皇上春秋鼎盛,励精图治,救灾民,减赋税,调兵马,平战事,每日批阅奏章通宵达旦。作为二十岁的天子,早已是文武百官瞩目的圣主。”
小皇帝听国藩列举自己做出的成绩,更加感到委屈:“可...”
“可明君治国,更须有忠贞强干的大臣来辅弼。臣子犯罪当有律例制裁,奈我天子一言九鼎,岂可将大臣官爵、说降便降说贬即贬?胜保身为满臣,性情粗犷言语耿直,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与自己臣子心存芥蒂,耿耿于怀?”
“朕,昼夜不分勤于朝政,而他!”
国藩见小皇帝依然不能释怀,痛心道:“臣在三十岁前,也曾因小事与人置气。皇上正值盛年,更难免一时按捺不住,其皆属人之秉性。倘若皇上有心情,不妨与镜海先生多加交流,想必皇上内心的压抑,会从他那里得到释放。”“曾爱卿,朕每次听你讲话,心中总觉有那么一丝不爽,可几天不听你说话,还真像少了些什么...”
曾国藩说:“臣生来不善言辞,除学术和志趣相同的朋友,即使家人亦很少有话。臣置身朝堂,在其位谋其政,臣若有说得不当,还望皇上宽谅。”
“朕并未有责怪你之意。只是...”面对小皇帝的稚嫩,国藩无奈道:“臣在朝为官十数载,见证了官场的一切。正如皇上所言,都在多磕头少说话。即使心怀大志之才子,做官三年,也免不了随波逐流起来。京官求自保,地方官多又不作为,时下战事频发,倘若战事一再蔓延,恐国库无力支撑。臣为此焦虑至夜不能寐,恕臣直言,臣早有心辞官返乡,以避尸位素餐之咎也。”
咸丰帝闻国藩此言,像即将被大人遗弃的孩子:“曾爱卿万万不可动有此念!朕只是年轻气盛,偶尔释放下心中压抑,但朕心里是喜欢你的。父皇曾经对你那么信任和倚重,国难当头,你怎能弃朕而去?朕绝不会放你走的。”
“臣恨自己无能。”
咸丰帝想对国藩说软话,又碍于尊严,沉思片刻只好服软:“曾爱卿,朕明白你一片苦心,朕会考虑宽免胜保处分。”
曾国藩道:“臣与那胜保素无往来,其奏章交部严议时,臣才看到他的奏折。众人提议将胜保降三级调用,臣选择了沉默。当皇上准予其处分时,臣才忍不住祈请皇上予以宽免。臣之用心旨在提请皇上,不要因其言重,导致日后朝堂,连个说错话的臣子也不会再有。”
“朕知道了。”
“皇上保重龙体,微臣告退。”
国藩施礼转身便走,咸丰帝看着国藩走去,泄气地坐在龙椅上,回想到国内战事,又是一阵心烦意乱。恰时,小太监来报:“皇上,胜保求见。”
“传他进来。”
小太监应了声便匆匆下去,胜保上来便双膝跪地:“罪臣胜保向皇上领罪!”咸丰帝低着头看了胜保良久,“起来吧。”
胜保小心翼翼地起身,咸丰帝从龙案拿出胜保的奏章:“将你的奏折收回自行处置。放在朕这里,等着入国使馆吗?”
胜保忙上前接过奏折,望着皇上的脸:“皇上的意思?”“朕念及你初衷善意,不治你罪。望你今后审慎言辞,多向汉臣学习。若下次再有冒犯,朕定是不会饶恕。”胜保诚惶诚恐道,“奴才谢皇上释罪宽恩!”
咸丰帝将脸一背:“嗯,下去吧。”“奴才告退。”胜保出了殿门脸就拉了下来,心中不满道,“哼,骄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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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长沙,街头行人已换了春装,陈宅不远的小街上,桂香拎着满篮子的菜正往家走,恰富贵将门打开:“哟,好大一篮子。”富贵忙接过桂香的篮子,二人朝厨房走去……
陈源兖坐在桌案前正在分发儿子们作业,九岁的远济站其身边,陈源兖将作业交与远济:“拿到哥哥屋,还有你写的字也拿回自己房吧。”远济拿着作业,抬眼看下父亲,“孩儿回房去了。”
陈源兖接着拿出国荃的作业,恰桂香进屋:“老爷。”“哦,菜买回来了?”“我买了好多油菜回来。”陈源兖将整理好的作业放在桌上,走来换衣服,“怎么,老爷要出去?”桂香说。
陈源兖说:“趁这会空闲,我想将国荃哥俩的作业,给他们送回书院。”
桂香说:“国荃少爷不是要您给批改的嘛?”
“自然是圈点过后,才能送还与人家。”
“那,您中午回来吃饭吗?”
陈源兖说:“饭做好你们先吃,不必刻意等我。”陈源兖穿好衣拿着作业出了屋。这时,突然有人在叩大门,富贵匆匆赶去开门,门外走进一位府衙的官差,那人进门便喊:“湖南巡抚衙门转达吏部咨文!前丁忧广信知府陈源兖听宣。”
陈源兖闻听一愣,忙将作业交与桂香,跪在地上:“臣在。”
“奉上谕:前丁忧广信知府陈源兖,在任期间,勤勉实干,政绩卓异;望念及国家大局之急需,即日起:补安徽池州知府缺。限十日内到湖南巡抚衙门领凭赴任,不得有误。”
“臣,遵命!”陈源兖梦幻般地起身接过咨文。那官差道,“陈大人,国家用人之际,忠孝不能两全。保重!”官差话毕掉头走去。桂香犹豫片刻,“老爷,太夫人的孝期还未满两年.”
出其不意的任命,使陈源兖大出所料,他手拿咨文愣在了那里。桂香看着岱云的脸:“老爷,要不先回房吧?”
“不,我更要抓紧与二位兄弟见上一面。我这一走,只怕再没机会帮他们做辅导了。”
茶站营业厅内,栓仔和郭永安正在为顾客打包茶叶。营业厅后院厨房,荷香正麻利地将锅中烹好的鱼和菜装进食盒,栓仔从前厅走来,见状大呼:“哇,这么快鱼就做好了?”
荷香抿嘴一笑:“什么活交在姐姐手上还有不快的?”
栓仔说:“喂,鱼都给少爷装走了?”“哪有都装走,那不,永安和你的已经盛了出来。我不吃鱼,全给你们两人吃。”二人正在热闹,永安进来,“哟!有个佣人做饭就是好。”
“去!谁是你的佣人。”
永安说:“荷香姐,你瞧,您来了我和栓仔天天有好吃的,再别走了哈。”栓仔道,“荷香姐就要做少奶奶了!等和少爷成了亲,我们的幸福也就到此结束喽!”永安说,“荷香姐,你成了亲,真就不再来茶站了?”
“那可不一定,这茶站还是我和猫眼亲手创办的呢。我若不时常来视察视察你们,怎么能放心?来,栓仔,再辛苦你一趟,把少爷的饭送到书院。”
栓仔说:“你真会疼我!等我回来,鱼还不让小安子一人给吃完了?”“去!什么小安子?听着跟太监似的。放心去吧,我等你一起吃,没出息!”
栓仔拎着食盒:“嘿嘿...别说,宫里还真没听说有叫小安子的太监呢。你若是去了,保证天天有鱼吃。”
永安照着栓仔的后背一掌:“你才小栓子呢!快走吧。”
……国荃和国葆陪着陈源兖从书院走出,三人站在书院门口,陈源兖说:“二位回去吧,我几步路就到家了。”
国荃看着陈源兖伤感道:“岱云兄,您这一别,我们兄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岱云强作笑脸道,“待你们乡试完毕,随时可到安徽找我。到时候,愚兄请你二位做幕僚,我们兄弟岂不又可在一起了?”岱云的话使国荃眼中泛出了泪花,“仁兄的话,又勾起我同在江西的那段日子……”
“国荃,还有机会,一定有机会!我到了安徽便与你们写信联系,安心学业,等我的信好了。”
国荃和国葆恋恋不舍地拉着岱云的手:“岱云兄保重!”“彼此保重!快请回吧。”岱云话毕转身向来的路走去,国荃望着岱云的背影好不伤感,他感慨道,“岱云兄二十四岁便中得进士,学问,德操,修养,当为人杰。其命运却是如此多舛。丧妻丧母的厄运尚未平静,又要舍家弃子独自上任了。唉!”
国葆意味深长地:“大海满腹苦涩,从不向世人言说,自然品德也。”
恰时,栓仔拎着食盒走来:“国荃少爷!”国葆笑着打趣道,“栓仔,荷香姐又派你的差了?”“哈,荷香姐一大早买的鱼,刚做好就让我送了过来。”
国荃说:“回去告诉她,别再麻烦你送饭了,送得我都不好意思。”国葆说,“栓仔,书院里有食堂,真的别再送了。”栓仔笑道,“荷香姐是我的掌柜,她派的差我岂敢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