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又喂他吃止疼的丹丸,沉沉睡去。
馆丰说:“姐姐,你把你箱子里的人参、灵芝、燕窝都拣出来让五更吃。”
连翘道:“不可,病人经不起如此折腾,如今我用丹药吊着他的命,也不过是挨日了罢了。”
婴仲忍不住抄起棍子就要往外冲,连翘拦住:“往哪里去?”
婴仲泪眼婆娑道:“我去找师父,叫他回来救五更。”
“狮子林撞见虎妖怎么办?你身上又有伤,这里好了一个又倒了一个,”不禁哭道,“是我医术不精,救不了五更。若连你也没了,我将来还有什么脸面见师父!”
婴仲道:“姐姐放心,我这一去定是千小心万小心,找到师父就回来,叫我眼睁睁看着五更——”不忍说下去,“比我死了还难受!”
连翘心里也是如此,知道此时没有阻止的情理,只好说句“万事小心”,放他去了。
到了午时,五更又睁开眼,大叫一声道:“我死了!”又昏了过去。
天上忽然雷声大作,暴雨倾盆,雨水打在窗棂上劈啪作响。
馆丰跑到和尚们的住处,推门进去,两三个和尚正伏在案上抄经书,见他无端闯进来,满口叫道:“蠢物!看踩脏了地板!”
馆丰不理他们,在房中翻箱倒柜,寻见一只佛帽,忙塞进怀里,一身衬衣,夹在腋下。
三个都上前来阻止,说道:“住持的东西你也敢拿?快放回去。”说着,六只手都去夺。
馆丰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求道:“我的兄弟快死了,这只帽子借我兄弟戴一戴吧,黄泉路上不至吹得头痛,这件衣服做寿衣,奈何桥上也不叫人笑话!”
和尚们笑起来,一个说:“黄泉路上哪来的风!这风霜雨雪、日月三光都是人间才有的。”
一个说:“千万不可死在我庙里,旧年一个上香的小姐姓张,恋上了一个求佛的公子姓李,险些弄出事来。张家的老爷好凶悍,硬说是我寺毁了他女儿的清白,请人写状子打官司,闹得鸡犬不宁!”
另一个又说:“住持回来见责,一定说是我们藏了东西的,快交出来别连累我们!”
馆丰见他们不肯通融,暴躁地跳起来,将三个和尚拢作一团,一只手从后面提着衣领,一只手打开门,径直扔了出去,三个皆是如此。关上门,将柜中绝好的袈裟都扯出来,自言自语道:“兄弟知你爱排场,定让你风光入土!”
将床上的被单卷起来,挽成一个包裹,扛在肩上离去了。
连翘心里堵得发慌,跑到佛前,跪在脱尘一旁的蒲团上,闭上眼睛祷告,也不知道该求谁,将各路神仙求了个遍:“保佑弟子同门秦氏五更逢凶化吉,保佑他遇难呈祥,保佑他长命百岁,保佑他万寿无疆。阿弥陀佛!”
脱尘敲木鱼的手停下来,看着她六神无主地祷告天地,轻轻叹口气,开始念阿弥陀经。
不一时,满堂香气扑鼻,诵经之声仿佛来自天际,连翘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于一片净土之中,安详、平和。
婴仲一口气跑到山下,满林子寻找师父,寻了半日也不见踪影,又不敢开口大喊,担心引来虎妖,自己无法招架。
天色渐晚,雨下个不住,想到五更危在旦夕,愁闷不已,爬到一棵树的顶上,放眼望去,一个人影也不见。
只有几只小鹿在林中乱窜。
“师父!”婴仲忍不住开口朝深林处高声大喊,一连喊了几声,无人回应。
于是从树上跳下来,也不管那虎妖什么时候出来,边走边叫着“师父”。
走到林中的一条小河边,天上打了一个霹雳,忽然一只手扒住婴仲的肩膀,婴仲即刻翻身躲开,一回头竟是三绝道长。
道长呵斥他道:“为何不在寺里好好养伤,反而下山跑到林中给我添麻烦?”
婴仲双膝一跪,痛哭道:”师父!五更他——快不行了!”
三绝眉头一紧,带着婴仲匆匆忙忙赶回寺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