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龙反手在李元恭后脑勺上拍了一把掌，笑道：“瞧不起人了不是？咱家祠堂里挂着的祖训第一条就是要求家族子弟必须要习文识字，还需学习术数。”

“因此，家里才设置了书塾，你不是也在咱家学塾里面识了几年字吗？书塾里面除了给家中子弟教授文字术数外，几位夫子也能教授些儒家经典。”

李信龙说着又不由得脸红道：“只不过我倒也没有刻意读过哪些摇头晃脑的儒家经书，只是听裴夫子讲古的时候说过这句话，当时多问了两句所以就记住了。”

李元恭听了这话不由咧嘴笑笑说：“大伯，看不出来你还挺好学的嘛！嘿嘿！”

两人又笑闹两句，李元恭继续说道：“大伯，你说的肯定是有道理的，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草原上的风雪磨砺了咱家子弟的长刀箭簇，但咱家勇武豪迈的骑士们又能干些什么呢？”

“种田放牧？押运粮草？追随一个大部落首领征战其他草原部落？最后呢？战死在草原部落间的沙场上…最后留下一捧枯骨掩埋在无名的草地上？”

李信龙沉默着迈步向前，李元恭也没有多说话静静跟在他身后，很快两人来到了大校场。

李信龙看着眼前身披铁甲，手持锋锐兵器，整齐列队向前的各家勇士们，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

李元恭见次情形开口道：“信龙大伯，你看咱们武川军军势如何？”

李信龙昂然道：“勇士们个个强壮勇武、龙腾豹变，成军后井然有序、雄壮威武，我武川军在战场上定然是以一敌百、无人可挡的无敌铁军！”

李元恭也哈哈笑道：“您说的是，我武川有此铁军何愁不能度过此劫！”

李信龙也点头应道：“是极！是极！”

李元恭继续说道：“但此后呢？我武川铁军只能重新散归四家，泯然于草原荒地！你说咱们大好的武川男儿就只能在这苦寒之地苦苦挣扎吗？”

李信龙抬头看着眼前十几岁的雄壮少年，不由再次陷入沉默，想到自己年纪已经四十多岁，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已经被消磨了许多，但年轻一辈的人们呢？

自家院子里的几个小子天分也非常好，眼前这一个少年人刚过十六岁就显出远超很多老辈高手的出众武艺，武川人受草原人影响极大，尤其是年轻人非常崇拜强者，也愿意追随强者，哪怕没有自己，李元恭成年后也能成为年轻一辈人的领袖。

从今日之事上李信龙发现李元恭心中多有成算，也颇有谋略，他肯定可以成为李家下一代的领军人物。

况且李元恭已经拜赵家武艺最好的赵长信为师，这段时间的了解下李信龙发现赵长信在赵家年轻一辈中的威信很强，这就使得李元恭有机会招揽赵家的优秀子弟为己用。

李信龙转头看一眼自己身旁眼神明亮、身材挺拔的年轻后辈，这竟使得李信龙生出了几分自己已经垂垂老矣的错觉，李信龙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个错觉晃开。

李信龙心道：“看样子这小子早就决定好了，他绝不会轻易放弃南下的念头的！眼下自己当然可以拒绝李元恭的提议，甚至可以阻止李元恭去招揽李家和赵家子弟，但十年之后呢？自己还能阻止他吗？”

李信龙低沉的声音再次从李元恭耳畔响起：“恭哥儿，你说李唐的统治会遭受巨大挫折，我需要更加有力的理由。”

“今年，信贤率商队南下，从河北到江南，又去了蜀中，基本走遍了中原各地。据他所说近些年来大唐一直国强民富、四海升平，今年大唐四方更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没听说有民乱和灾疫发生。”

“在军事上，大唐仍然兵锋锐利、威震四方，你也知道去年从年初朔方节度使李忠嗣就率唐军深入草原，跟铁勒人联手将突厥阿史那部打的丢盔弃甲，眼看突厥就有灭族之危。”

李信龙看着李元恭认真道：“李元恭，我实在看不出大唐的危局何在？况且唐皇旁边多是执政多年的能臣干吏和能征善战的猛将谋臣，哪怕有一些民乱叛军也能迅速平定。”

李元恭看着李信龙解释道：“阿耶，李唐现在正是极盛之时，正所谓烈火烹油、其势不能长久，大唐的危局在于其根子上的问题。”

“李唐已经立朝一百余年，而当初支持李唐建立随唐军四处征战的关陇武勋贵族集团已经完全凋零，只占据着武爵勋位却已经失掉了先辈的勇武。”

“所以大唐中央朝廷早就没有足够的忠于朝廷的中下层武官，他们的中下层武官多是高级将领的家臣附庸，唐军已经被那些统帅边军的节度大将掌控住了，军权旁落就是天下颠覆的乱政之源。”

[1]武曌也就是我们所熟悉的武则天，其实武则天这个名字来自于唐中宗李显为她选中的谥号“则天大圣皇帝”，简称武则天。而在她当政时就为自己更名为武曌，意为日月当空的武氏之人。

[2]武则天逊位后，新登基的唐中宗李显暗弱，其皇后韦氏构建武氏残余掌握了中央朝堂，他们采用“斜封墨敕”的方法大肆卖官鬻爵，导致官制混乱、宦官擅权，唐律体系也遭受了巨大破坏，韦氏一党毒杀中宗李显后大有临朝称帝之像，李隆基在太平公主的支持下从玄武门打入皇城，诛杀了韦后一党，恢复了李唐的统治。

[3]李隆基和太平公主平定韦后之乱后，太平公主一党作为获胜者攫取了大量中央权力，宰相七人，五出其门，左右羽林卫、左千牛卫等的统兵大将也都依附太平公主，但太平公主也是李唐一脉，她并没有政变的想法，所以被提前出手的李隆基迅速诛灭。

[4]战兵指职业军人，唐朝的军力较强，但从玄宗开始唐军中的强力军团都隶属于边镇节度使统领，如安西都护府有两万余战兵，威震西域四百余国，在西域战事中安西军的战场敌我伤亡比例始终是大于十比一的，大唐其他北疆军镇也各自统领隶属本部的精锐战兵，如平定后突厥和安史乱军的主力朔方军也是一支边镇军队。

[5]河北道指黄河之北，太行以东，东临海滨，北到山海、居庸二关的大片地区，包括当今的括河北大部、河南、山西、北京、天津、辽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