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疑惑不已地看着安仕黎与香兰。将长枪立在地上,问道:
“你们不是山贼吗?为何要帮助那个贼匪?”
“啊?”
安仕黎愣了愣,他总算有些搞明白情况了,连忙向青年解释道:
“不不不!我们不是山贼!这里山贼已经被我们消灭光了,壮士,你误会了,刚刚和你打斗的那个也是我们的同伴,我们都不是山贼,那些山贼的尸体都被我们扔到后山去了。”
“啥?”
青年十分诧异,这时,回过神来的香兰也连忙到青年身前解释道:
“没错!我原本就是被那些山贼掳掠到了这里,幸亏安公子搭救,才得以幸免于难。您真的误会了,这里的贼人已经被安公子和与你对战的那位壮士消灭了。”
“这……”
这青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误会了,甚至于自己还差点错杀了好人。刚刚还大显神威的他忸怩不已地向安仕黎等人道歉道:
“抱歉!在下鲁莽,原本是听闻此处有山贼造孽所以特来剿灭,没想到几位已经先行一步,还险些误伤了几位,在下实在是惭愧。向……几位赔罪了!”
“哎,我说你小子也忒……”
这时,缓过劲来的卫广也走到了青年身边,伸出手搭在了青年的肩膀上,但青年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抓住卫广伸来的手一记过肩摔把卫广拍在了地上。
“啊!”
卫广发出一声惨叫,摔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青年看见自己一不小心又误伤了人,连忙把对方从地上扶起。
“抱歉抱歉!在下还没有反应,手就挥了出去。”
卫广晕乎乎地被青年扶起,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但还一边朝对方竖了个大拇指。
“厉害!厉害!我卫广纵横沙场这么多年,单打独斗,还真没完全服过谁,你是头一个!佩服,唔……不好意思,现在我有点想吐。”
“你曾上过战场吗?”
一听卫广曾纵横沙场多年,青年的眼睛一下子就冒着亮光,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卫广,像是迫不及待要从他身上把自己想知道的东西给挖出来似的。
见卫广都快不省人事了,安仕黎便上前解围道:
“壮士,时候不早了,您今夜不妨在此过夜吧?有什么想问的,等晚饭时再过问也不迟,我们可以慢慢聊。”
青年想了想也是,自己走了这么久的路,天色也很晚了,倒不如和安仕黎他们在这里过个夜,正好他也有些事情要和安仕黎他们打听打听了,便赞同了安仕黎的提议。
香兰很快将晚餐端了上来,是简单的米饭和菜汤,几人在一块吃了起来。
安仕黎询问了青年的姓名,青年自我介绍道:
“在下杨焱云,杨庄人士,敢问几位的尊姓大名?”
安仕黎等人也向杨焱云说明了自己的姓名。杨焱云留在卫广心头的阴影还挥之不去,卫广便向询问杨焱云道:
“杨壮士,请问你这一身武艺是跟谁学的?你们一家是武将世家吗?”
杨焱云点了点头。
“没错,我们杨家曾是武将世家,但那是很久之前了,我们杨家很久都没有出过武将了。我们杨家有一套祖传枪法,到我们这一辈,继承了这套枪法的是我的叔父,于是我从小就跟着我叔父学武艺,但到了我十来岁时,我叔父就告诉我他教不了我什么,让我按照秘籍上的练,对我没有半点好处,只将最基础的招式教给了我,便让我四处历练。”
“你的叔父真是慧眼识英。”
卫广不由地赞叹道:
“杨壮士,我跟你对战时就奇怪不过,明明你的技巧、力气、敏捷都没有什么远超常人的地方,为何却能打得我如此吃力。我后来想明白了,你最厉害的地方是你的悟性,跟我过几招后就将我的招式摸了个清楚,甚至由此研发出了专克我的招式,这份悟性,说实在,别说百里挑一,万里都难挑一!像你这样真正的练武奇才,确实不能拘泥于死板的招式,自成一系绰绰有余。卫广佩服!”
杨焱云倒也不自谦,自豪地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还好还好。但卫壮士你也不凡啊!杨某出山多年,你是头一个能和我打这么久的人,厉害厉害!沙场老兵,果然就是不一样。”
听了这话,卫广不禁哭笑不得,沙场老兵也斗不过天赋怪啊!让杨焱云连续突击震了好几下,又让他一个过肩摔重重地摔了一下,卫广到现在都骨头疼。
卫广惭愧不已地笑道:
“到底是杨壮士技高一筹!”
“对啦!”
杨焱云突然兴奋不已地看向了卫广,卫广一时间被对方这热切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可别是让自己给他当陪练啊,自己这身子骨真受不住啊!只听杨焱云激动地说道:
“实不相瞒,杨焱云自从离开家乡后便在各地行侠仗义,铲除祸害。而杨焱云更想做的,是为国尽忠,重振我杨家昔日的将门雄风。卫兄既然曾在沙场征战,不妨给杨某引荐一番,哪处适合投军?哪处最有仗打?待杨某将来功成名就、封侯拜将,一定不会忘记卫兄大恩。”
杨焱云期待地不已地注视着卫广,而卫广与安仕黎两人则一脸慨然地看向杨焱云,一时间竟不知该对这壮志满怀的年轻人说些什么。无他,两个人都觉得这杨焱云身上怎么有股无比熟悉的感觉。
安仕黎作为老前辈肯定是能说上两句,像杨焱云这样以为只要到了边疆,立功什么的,平步青云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心态,他可再熟悉不过了。年轻人啊!这里面的水太深了你把握不住啊!尽管你是很有能力,但许多事情真不是靠努力可以决定的啊!
而卫广身为大昭军队里十多年的打工人,混迹东南、东部、北部、东北各大战区的老兵,毫无疑问在这个问题上是最有发言权的。他想对杨焱云说的也只有一句话,那就还是这里面的水太深了,你把握不住啊!在大昭军队里干事,吃苦是肯定的,福利是没有的,休假是别想的,至于能不能发足军饷,他的评价是看天吧,等太阳从西边升起的那天他们的军饷估计也就发齐了。
如果让他回答哪个军区最合适投军,卫广的回答是,哪个都不适合!这种要待遇没待遇、要地位没地位、要尊重也得不到尊重,要升迁也看不到希望,唯独各种各样的麻烦事、玩命事,那可实在是多到不能再多了。要么大昭各大军区司令可以出来一个林骁,否则投军什么,那真是穷途末路了才会选的道路,卫广一点都不夸张。
但是看着杨焱云这满眼的期待,卫广也实在不忍心打击他。虽然说劝这小伙子去投奔石建之,待遇倒也不会太差,毕竟他们丰平军因为发不起军饷每天的军训内容就只剩下联欢大会了。但和这小伙子设想的一定是相去甚远,再三斟酌之下,卫广决定不能做给别人挖坑的那个。可直接把军队那些不堪的内幕如实相告,又有些不太好,小伙子难得这么有激情。
想来想去,卫广语重心长地对杨焱云说道:
“杨壮士!我明白你满腔拳拳报国之心,但须知欲要为将,光凭一夫之勇是远远不够的!你可曾认识林骁元帅?”
“当然认识!”杨焱云的眼里满是憧憬,道:“林元帅的大昭当代武人集体的骄傲,杨某如何会连林帅都不知晓?”
“嗯,好!”卫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林元帅能成为旷古烁今的名将,不单单是靠其个人的勇武,还有他卓越的统军才干,这才是为将的关键,杨兄弟,你固然武艺超人,但你扪心自问,于兵法的精通又到了何种境地?”
“这个……”
杨焱云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惭愧。这时,卫广一脸庄重地将手搭在杨焱云的肩膀上,说道:
“杨兄弟,再历练历练吧!或许你武艺已然有成,但心性上、军略上,距离成为一个真正的名将还有不小的距离,等你真正地学成,必定能成为林元帅那般砥柱!但现在,你还需要沉心练习。”
安仕黎一听就知道卫广话里话外都是在忽悠杨焱云可千万不要投军,他也跟着劝说杨焱云道:
“是啊!杨兄弟!卫兄的武艺,你是认可的吧?但他这么多年仍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骑将,这是为何?只通武艺,不通军略,便无法成为如林帅那般执掌大军的大将,这是杨兄弟你不可不谨记的啊!”
“原来如此!”
两人的教诲令杨焱云拨云见日、醍醐灌顶,甚至为自己先前的狂妄自负而感到羞愧。说得对啊!说得太对了啊!光是武艺高,就足以成为林元帅那样的名将吗?他还差得远啊!不行!他必须再历练历练!
于是杨焱云的眼里闪烁着感激,他一手握住卫广的手,另一只手握住安仕黎的手,激动不已地对两人说道:
“太感谢二位了!没有二位,杨焱云只怕还置身于云雾之中,竟连天高地厚也都不曾记得了。惭愧!实在是惭愧!二位说得太对了!杨某距离成为一个真正的名将,还有着很长的距离。杨某明白了,明日一早,杨某就下山回乡,苦读兵法,苦练心智,绝不能负二位期望,誓要成为如林元帅那般的大昭柱石。”
安仕黎与卫广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他们这是…成功了?哈哈哈,年轻人就是好忽悠——呸呸呸!什么忽悠,年轻人就是肯听前辈的教诲,起码少走十年弯路。
只不过……成为林骁那样的大昭柱石吗?安仕黎与卫广都清楚,林骁守护大昭一生,结果却是死在了昭人自己手里。当然了,两人现在肯定不会提及这个打击杨焱云的信心,年轻人嘛,有梦最美。
之后,杨焱云又向安仕黎与卫广询问了两人是如何拿下这么大一座山寨的。安仕黎就将他们夜入山寨、抵抗山贼的前因后果都讲述了一遍,同时也包括他们奋力救下的女子们还是难逃自尽这一悲伤的结局。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重。
杨焱云一拳砸在一旁的墙壁上,打散了这一沉重。他咬着牙怒斥道:
“这些畜生!最是无耻!杨某生平所愿,便是将天下所有的乱贼一个不留、统统杀尽!”
安仕黎一愣,随即笑着点头道:
“好!杨壮士壮志凌云!安某佩服,这……一样是安某生平所愿。”
说完后,安仕黎认认真真地打量着杨焱云。他是从杨焱云身上感受到了一抹熟悉之感,但先前提到过的,其实都谈不上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杨焱云身上的一件安仕黎似乎已经失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妥协的对理想的追求。
是啊!从几时起,自己身上的棱角已然被磨平了?他变得向现实妥协,让丑恶让步,甚至将之合情合理的事情。却忘记了:妥协的不应该是理想,而是现实,让步的也不应该是美好,而是丑恶,如果连这都可以颠倒,那么他所处的世界,真的是一个进步的世界吗?真的是一个看得见希望的世界吗?又真的是一个值得存在的世界?不!这样的世界,倒不如毁灭。
人类历史进步的历程,就是人们的理想逐渐战胜现实、人们向往的美好逐渐战胜丑恶的过程,而他何其之愚钝,竟连这也都忘却了?抛弃了这一点再怎么努力,他的所作所为、人们的所作所为,不会将人类的历史引向进步,而是深渊。
所幸,杨焱云的及时出现点醒了他,理想与美好,从来不是该妥协或者退让的,它们总会最终胜利,只不过这是一个漫长曲折的过程。
这时,香兰手里提着两坛酒,兴高采烈地走了上来。
“之前我还没有发现,这里还藏了两坛子酒,如果你们要继续畅谈,怎么能没有酒呢?”
“好!”
卫广第一个响应,他笑着说道:
“香兰姑娘真是及时雨,我说怎么好像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酒啊!来来来!咱们喝几杯,接着畅谈!”
安仕黎与杨焱云也点头赞同。杨焱云和卫广一样,以为兴致既到,可不能没有酒助兴。而安仕黎虽不善饮酒,倒也不妨在此时小酌几杯,尤其是他今天还遇见了如杨焱云这般志存高远、胸怀坦荡的烈烈丈夫,那又怎可不尽兴而归?满上!
为了心中之理想,为了向往之美好,为了同道之志士,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