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小镇历史悠久,原名“潞安州”是岳飞抗击金兵入侵中原的边塞小城,流传着许多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故事。传说虽无处考证,但镇外遗留至今的古城墙,还有镇中的一座砖塔也证明了小镇的确有些历史。但它近代给周围人们留下的印象并不好,原因是日本进中国的时候,镇上出了许多汉奸,他们借助日本人的势力鱼肉乡里,烧杀奸掠无恶不作,比日本人做的坏事还要多。孟红梅的爷爷就是在一次滑着“冰船”出门时,被镇上的汉奸拦住抢劫时活活地入了冰窟窿。周围十里八店的人几乎都遭到过镇上人的戕害,恨他们也就很正常了。镇上的汉奸多了,无疑让许多人的思想腐化了,女人们只图享受,不思劳作,明里暗里做起了皮肉买卖,当时外界流传着这么一句顺口溜“从南关到北关,养汉老婆三千三”虽有些夸张,但也能说明了镇上的确娼妓不少。多少年,周围的人们一直视它为“破镇”,就连婚都不愿意和他们通。尽管周围的人们对它印象不好,但解放后县里把许多机关单位设在了那里,三村五店要想办什么事还是要光临小镇的。
到底还是小镇,总比沿水村要繁华,街道两边商家云集,各种小吃摆到了街面上,油条、包子、驴肉火烧、杂碎烫的香味随着清风飘了整条街。孟红梅从清早出来,赶了十几里的路肚内早已饥肠辘辘,她在路边一个卖早点摊位前停下来,买了两根油条,但心里有火,喉咙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吃了两口实难下咽,就向老板要了个食品袋把油条包了,装在了上衣口袋里。孟红梅已经好多年不来小镇了,虽有些变化,但凭着已往的记忆还是很快地找到了法院门口。当她望着挂着法院徽标的大门又踟蹰了,毕竟离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况她又是这样的岁数了,走进去遭到什么样的礼遇实不好说。她有点胆怯、彷徨、无助,有几次都差点推着自行车掉头离开。可每当有了放弃的想法时,她就想起了多年生活的痛苦,内心的屈辱和委屈就像汹涌的潮水一样撞击着她的心扉,忽就衍生了一种想死的冲动。绝望的她最后咬牙闭眼,大胆地走进了法院,直到那时她才深深地感觉到,人的勇气都是被逼出来的。
现实没有想象中的困窘,也没有遇到想象中的诸多困难,在工作人员地帮助下她办妥了起诉离婚的手续。那工作人员似乎对这类事司空见惯,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她一眼,这让她少了许多的尴尬。事情的顺利也让她多了些问询的勇气,她问工作人员像她这种情况离婚顺利不顺利,工作人员对她说,这要看男方愿不愿离婚,如果愿意就好办,如果不愿意就很麻烦,程序也会长些。事情有了眉目,孟红梅离开法院安心地回了家,来时的火气消了,走到街上立刻感到饿了,从口袋里掏出那两根油条狼吞虎咽地吃了。
孟红梅去法院起诉离婚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糊涂的老母问起她外出,她都找话搪塞了。在没有接到法院开庭的通知书前,孟红梅还是和老母过了几天清静的日子,待法院的开庭通知书下发到沿水村,沿水村里就炸了窝。村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孟红梅和杨大志离婚的事,人们议论纷纷,有同情有嘲笑,有以此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只有杨孟两家的亲人为之痛愕,手忙脚乱没有了对策。当杨大志手里拿着通知书,垂头丧气地找到“老佛爷”杨万山面前讨主意时,遇事沉着的杨万山也是面露愕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孟红梅还去法院起诉了,感到这件事有些麻烦,但“老佛爷”这一生在宦海沉浮,毕竟经多见广,盘腿在大炕上抽了一袋烟,就有了主意。他探着身把烟袋锅里烟灰在炕沿低下磕干净,然后对等在地上的杨万山说:“你现在有两件事必须要去做。”
杨大志点点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待听下文。
杨万山说:“你先去她哥哥家里让他们去给你说些好话,或征得他们的支持,给小梅子施加一些压力。完了,你就去保定找你的表姐,你表姐在行政部门工作,说句话下面的法院还是给面子的。”
杨大志的眼珠转了转,征询着他的意思说:“找我表姐不如找我二叔面子大,要不,我干脆直接去找我二叔。”
杨万山斜了他一眼,说:“不要什么事儿都去麻烦你二叔,你二叔那么忙,哪有时间管你这闲事,让你表姐打个招呼就行了。”
杨大志讨了主意,立刻就去办了。
冯小芝把炒好的菜端上了桌,就招呼抱着孙子的孟红志吃饭了,孟红志膝下一儿一女,大儿子结婚五年了,一直在镇上的皮鞋厂上班,儿媳待孩子掐了奶也把孩子留给了孟红志两口带着,自己也和孟红志去皮鞋厂上班了。小女正在县城读高中,两个星期回来一次,家里很清静。冯小芝虽心里抱怨儿子儿媳自私,把孩子留给他们带,自己躲了清静又挣了钱,但孟红志对这件事很想得开,他说咱们过一辈子还不都是为了他们,只要两个孩子待得上来,好好的过日子,咱们就享福了。但冯小芝却也有自己的理由,她说咱们毕竟还有一个学生,各种杂费负担也不轻,如果没有孩子的羁绊,她也能在院里多养几圈猪,如今有了这个孩子,猪养不多,收入还要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挤,那块盐碱地能挤出什么?要不是早年有些积蓄补贴,恐怕连粥都喝不上稠的。冯小芝抱怨归抱怨,对儿子和儿媳也丝毫没有办法,爷爷奶奶带孙子天经地义,家家如此,她能说什么?说什么传出去都不是味道!到头来脸面寒碜的还是她这个做奶奶的。不过小孙子还是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很多欢笑,有了这个小家伙,两口子进来出去的话都多了,要不,两个大人孤鼻子丧气的,天长地久,你瞅我不顺眼,我瞅你别扭,不打架斗嘴才怪呢。
杨大志来到孟红志家里时,孟红志怀里搂着孙子刚咬了一口馒头。见他到来冯小芝忙着起身延坐,待他坐下就问:“大志,你吃饭了么?”
“家里没人做饭,我上哪吃去呀。”杨大志一幅可怜相。
冯小芝叹口气说:“那赶上了,就在这吃吧,也没有什么好菜,将就一下吧。”
“也不是外人,好歹吃饱就行了。”孟红志对冯小芝说:“去柜子里拿瓶酒来,还有半袋兰花豆也拿过来,让大志喝两盅。”
冯小芝答应声转身去了,一会拿来酒瓶和杯子,又把那半袋炸蚕豆倒在了杨大志面前的桌上。
杨大志也不客气,自斟了一杯,然后举着酒瓶望着孟红志问:“大哥不喝杯?”
孟红志说:“我中午不喝,喝了头痛。”
杨大志听了,放下手里的酒瓶,抓着桌上的炸蚕豆自己喝了起来。进门时表情沮丧,喝过几口后有些微红的脸更掩饰不住内心的压抑。孟红志和冯小芝都看出了他脸上的愁容,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冯小芝问道:“大志,你今儿来是不是有事?”
“有事。”杨大志闷闷地说。
冯小芝说:“有事你就说,这里也没有外人。”
杨大志叹口气,说:“还不是红梅和我闹离婚的事。”
冯小芝松口气,说:“嗨!大家不是商量好了吗,就先这样磨着她,等过些日子她想开些就会好了。”
“磨什么呀?”杨大志说:“她都去法院起诉离婚了。”
冯小芝瞪大了眼睛:“真的?”
“我还骗你们不成,”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法院下达的开庭通知书放在了桌上,说:“不信你们看。”
孟红志把通知书拿在手里看了看,立刻气恼地说:“这小梅子太不像话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不事先和咱们商量一下。”
冯小芝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筐,也就没有去看那通知书,但也满肚子的怨气,说:“你实心实意地把他当妹子看,人家心里有没有你这个大哥还说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