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白家离开,柳啼莺冷哼了一声,从桌子上放下了腿,起身绕到桌子的对侧,拎起来了闷头吃饭生怕露馅的杭紫花,扭头冲着柳钢岳说道:“那我也回去了,白家的婚事女儿不会反悔,只是这几日我想好生静一静。”
说罢,杭紫花被生拉硬拽,踉跄着走出了房间去。
柳钢岳见到性情大变的女儿,嘴唇蠕动两下,面色发苦没有说话,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于鱼白带来的这位年纪轻轻的杭神医身上。
方小芸则是古怪地看着突然跟杭紫花热络起来的柳啼莺,作为被杭紫花坑过的受害者,她冷笑了一声,正要低头开始干饭,却忽然察觉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头皮顶上痒痒的。
手里刚拿起来的筷子啪嗒一下子掉落,跟手中的饭碗碰撞发出声响。
方小芸额头上落下了冷汗,是啊,这俩人走了,那饭桌上岂不是只剩下了自己和……
她抬起头,和坐在桌子对面的柳钢岳四目相对。
呵。
太子旧党的二号对手又如何,号称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血炎鸟又如何?
不过是浩渺星海,无尽命途之中的一粒渺小沙子罢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方小芸抬手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盖子在茶杯上哆嗦个不停。
她优雅从容,以一脸毫不在意的笑容,努起嘴唇咬住了茶杯边沿一口饮下,大片的茶水顺着下巴涌到脖子,给她脖子烫了个通红。
丝毫察觉不到疼痛的方小芸站起身来,拍了拍胸口的茶叶沫子,将屁股后面的椅子摆在了一旁。
“噗通!”
方小芸跪在地上,举起双手,刷拉一下地眼泪就落了下来。
“柳柳柳柳柳大爷,我我我我我什么都都都都都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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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被柳啼莺拽回了绣楼的杭紫花松了一口气,左右看看没有人后,揶揄地用手肘顶了一下柳啼莺的侧腹:
“找的一手好借口啊老鱼!竟然能借着蛊情丹把整个事儿圆起来!当着柳家小姐亲爹的面儿都没露破绽哩!”
柳啼莺却不以为意:“柳钢岳只是肠子直,却不是没脑子。他们柳家人都是一群看着呆傻,直觉却准的吓人的怪物。看穿我的身份我估计不需要多久……”
柳啼莺推开了房门踏入房间,杭紫花也跟了进来:“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要在他看穿之前跑路吗?”
“差不多,不过今天喊你来主要是请你吃个饭,刚刚在大堂看你紧张兮兮的,肯定是没吃饱吧?”
柳啼莺双手环胸——在意识到自己的常用动作确实会碰到胸前后,她放下双手摇了摇头,回身扶着楼梯的扶手走上了二楼,杭紫花略有些不解,但还是跟了上去。
“诶,不是需要我来帮助真正的柳啼莺姑娘治疗蛊情丹的毒吗?那玩意可复杂着嘞——”
“治病救人之前总需要吃饱,更何况你倘若真的吃普通饭食能足以饱腹,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不会是乱葬岗了。”
登上了二楼,柳啼莺随手掩上了门窗,坐在铺着大红被单的床铺上,翘起二郎腿,指着放在墙角的柜子:“那边有吃的,自己去拿吧。”
“什么吃的还藏在柜子里呀,老鱼你还挺喜欢整点花————啊诶!!”
杭紫花刚打开柜门,一个面无血色的少年人歪倒着身体从柜子里面跌落下来,落在了杭紫花的脚边,定睛一看。
只见那尸身十五六岁少年模样,双眼闭合面无血色,嘴唇发紫似是已经毒发身亡多时。
杭紫花认得那尸体的脸,当时面色发白,牙齿打颤地说道:“这,这,这这不是你吗?”
“现在不是了,也用不上了。常杀人的都晓得,杀人容易弃尸难,如今在柳家的地界总不能一直藏着这具尸体,不如给你吃了得了。”
柳啼莺说罢,脱下鞋子翻身上了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坐了几天马车,她好久没睡这么舒服的大床了。
杭紫花检查了一番鱼白的尸体,确认了不是在装死骗人后,骇然地看着床上的柳啼莺:
“那,那难不成你如今的模样不是易容,而是占了她的身体!?”
“不错。啊,先说好,她不是我杀的——今天上午我看到柳啼莺的时候她已经吊死了,我权衡一番,与其让柳钢岳怀疑我们这几个刚来的人害死了他的女儿,倒不如让鱼白这个神秘来客从白峰城直接消失为好。”
柳啼莺解释了来由,歪头盯着杭紫花:“好了,要去向柳钢岳告发我是夺舍人命的怪物也好,找个地方安静吃新鲜的尸体也罢,总之你先去忙吧,没什么别的事情先别打扰我。”
杭紫花惊惧一番,巴巴地看着柳啼莺,眉头皱了又皱,低头又看着鱼白的尸体。
似乎对视为同伴的鱼白做的事情颇为复杂。
良久之后她低下头来怔怔的看着鱼白的尸体,刘海垂落遮盖住了她的表情,却只见一滴亮晶晶的液体拉着长丝儿滴落到鱼白的尸体上。
从质感上来看那玩意应该不是眼泪。
“我爸妈不让我为了口腹之欲滥杀无辜……但仔细想想这是老鱼你的尸体……你这叫自愿赠与……”
她突然小声开口嘟囔起来,哧溜地猛吸了一口口水,蹲下来,抬手摸了摸鱼白尸体的脸,抬也不说话,就那么抬起头来,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柳啼莺。
那神情很让人熟悉,在超市的玩具区,经常会看到有小孩儿像这样蹲在货架跟前一只手摸着玩具,抬起眼睛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盯着家长。
附身于柳啼莺身上的鱼白哭笑不得:“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就收起来了——”
“我可没说不吃哦!!”
杭紫花生怕鱼白反悔,一把搂起来了地上少年人的尸体,噔噔噔地跑下了楼,那样子跟偷汉子的贼婆似的。
鱼白目送着跑下楼的小食尸鬼,眼里含笑的微微颔首。
看来这个杭紫花道德底线虽然高,但却也不是个看到尸体便要大呼小叫找凶手的圣母。
脑子虽然瓜了点,对自己的话也还算能听得进去。
原本的尸体的处理有了着落,鱼白也开始思索今天同白家的对话来。
今天白冷老头的态度很不对劲。
白冷瞧不上柳家这种二代暴发户是没问题的,可他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今天这倨傲的态度却让人匪夷所思。
这场联姻的本质就是拉拢柳钢岳,柳啼莺虽是新娘子,在白冷眼里的重要性却远远不如她爹。
这个柳啼莺名声不好,出身低贱,如今闹着要退婚,如果是按照白冷这种商人的思维,巴不得现在做个顺水人情把婚事给退了,一方面可以让儿子不用去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庶女,另一方面也可以用道德绑架来强迫柳钢岳给白家效力。
柳钢岳这人讲道义,吃软不吃硬,用武力逼他就范断无可能,却偏偏是这种道德绑架能吃他一辈子。
白冷这种上了岁数的人精不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今天来柳家咬定了这门婚事不松口,甚至为此不惜得罪了柳钢岳……
也就是说在如今的白冷眼里,柳啼莺这个庶女的价值要大过柳钢岳咯?
有意思,为什么呢?
鱼白低头看了看自己如今的身体,柳啼莺的手指十分纤细,白皙,连个茧子都没有,和她姐姐相去甚远。
他伸出抬手在身上摸索了一番,随后在胸口之间捏住了一根金色的绳子,将夹在胸前衣服夹层里的东西抽了出来——那是个巴掌大小的小锦包,上面还绣着金色的花朵。
这是随着灵魂一同移动到柳啼莺身上的【背包】,每次灵魂转移,这些奇器就会根据肉身的情况改变相对应的外貌。别说,这锦包倒是比箱子顺眼多了。
鱼白哑然一笑,晃了晃那锦包用手指撑开,从里面取出来了一柄镜子——奇器【生平镜】,即角色面板。
镜子中倒映出了柳啼莺的面庞,旋即样貌扭曲,浮现出了一串串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