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房间里有个挂钟,我读秒如年。半小时过去,又一个人被推进来。他可没我的运气,直接被扔在地上。这人蠕动几下抬起脸,和我探究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许绍?”
“你怎么也在这?”他苦笑一声,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身体正过来,一个鱼跃立起身体。我只是戴了手铐,而他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捆的死死的。他奋力跳向椅子,一番折腾终于坐下:“我以为你跑脱了。”
“我也那么以为啊!”我双手拼命比划:“警察来了,我以为没事了,谁知道……王八犊子,他们是一头的!”
许绍低头不语,激动和愤怒让我的话结结巴巴:“没听明白吗?麻翻我们的人,挟持我们的人,还有警察、大兵,他们都是一头的!”
没等许绍回答,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吓得往后一缩,许绍的喉结轻轻耸动。一个高大的白人一手端一个托盘,颤悠悠用脚抵着门。他大概五十岁出头,体格健壮,头发稀疏却打理地一丝不苟,鼻头红得出奇,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好像一个念过几年书的德州憨憨老农民。
“愣着干什么,谁来帮我一下呀!”他海豚顶球一般努力保持平衡,嘴里倒是毫不见外。他的声音又尖又细,配上高壮的体格颇有些滑稽。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许绍倒是面不改色。
“你是谁啊?”我大着胆子问。
“少废话,先来帮我撑一下门。”他抬头瞟了我一眼,我鬼使神差站起身,用身子帮他挡住门板。
“谢谢。”他嘴里咕哝着,小心翼翼把托盘放在桌上,推向我和许绍。托盘中有果汁、面包、沙拉和主菜。许绍面前的是烤牛扒,我的则是煎鳕鱼。菜色相当漂亮。
“听说你是海边长大的。至于你嘛,小伙子就要吃牛肉才有力气。这里不允许喝酒,不好意思,不然一定为你们开瓶香槟接风。”男人絮絮叨叨:“饿坏了吧,快吃。”
我和许绍谁也没动,直勾勾盯着男人。蛋白质高温烘烤产生的香味不停往鼻子里钻,我不争气地吞了口口水。男人爽朗大笑,红鼻头在白炽灯下反着光:“吃吧,饿了大半天了。”
“你是谁?为什么警察把我带到这里,还说什么威胁国家安全……我干什么了?”我拍了下桌子,忘了手上还带着“银镯子”,桌面上敲出脆生生的“当啷”声。
男人温和地答道:“吃饱了再聊,好吗?别怕,这里面没毒。应该说,我不舍得给二位下毒。”
我提高音量:“放屁!派人下药、绑走我们的不就是你?”
“是的是的,”男人鸡啄米似的点头:“陈小姐说的一点没错。不过你放心,那个麻药对身体无害,且八个小时就代谢掉了。现在——”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早就无碍了。”
“你……”老天哪里裂了口子掉下来这么个东西,居然无耻地如此理直气壮。我气得声音发抖,嘴里还在源源不断地分泌唾液,差点没一口呛死我。
我用眼睛剜他,男人还是笑眯眯的。反正已经在人家手里了,我心一横,叉一块鱼送进嘴里。那肉又白又细,不用怎么嚼就顺理成章地滑进喉咙。
“你也吃,你也吃。”男人对着许绍,笨拙地一拍脑袋:“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他叫来一个大兵,把许绍的牛排细细切好。黑脸汉子瘫在椅子上,破罐破摔地张开嘴,大兵心领神会喂他一口果汁。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如果不是眼前晃来晃去的军队制服,如果不是双手被铐子勒得生疼,我几乎错以为这是哪家高档餐厅的极致服务。
“你刚才说,不舍得给我们下毒,那为什么让人打我?”我干掉鱼排,转而向沙拉发起攻击。
“陈小姐,关于这件事我必须严肃地向您道歉,这并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没有发现一线员工对亚裔人群的仇视心理,是我们的失职。请您相信,组织内部绝对不允许种族歧视存在。地球大家庭由各色人种组成,每个人都是我们的朋友。涉事员工已经被关禁闭等待处罚,您的治疗费用也将由我们全权负责。”
男人站起身,深深地朝我鞠了一躬。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岛国上身的德州农民,他却误解了我的意思,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到我跟前:“请看,这是禁闭室的监控录像。”
屏幕上,白女人蜷缩在狭窄的小黑屋里。那个地方与其说是房间,还不如说是个盒子。伸不直腿,也不能站起来。她像一条被禁锢的蛆,摆动和身子相比小得夸张的脑袋,随即垂得更低。
我心里升起一缕惧意。这是一个既有庞大关系网,又严于纪律的组织。同时买通这么多方面的势力,非国家机器而不能了。
“说吧,需要我们做点什么?”我直言道。
男人站起身,把手伸向我:“先吃饭,休息,等伤养好再说。”我两手前伸,同他握了手。他朝许绍点点头,轻轻退出房门。
许绍用餐完毕,士兵把他脚上的绳子松了,给我们一人戴上一个头套,接着上了电梯。听到电梯门再打开的声音,许绍那边的脚步声变成两个人,往另一个方向远去。而我则继续由士兵牵着,直到被推进一个房间。
士兵收走头套,门很快自动锁上。我环视四周,是间五脏俱全的一室公寓。三十多平方的房间,有单人床、饭桌、洗手间和淋浴室,窗前还摆着健身用的多功能架和瑜伽垫。
我摸摸床品。不错啊,手感比五星级酒店还好。屋内除了厨房,其他的设施和用品应有尽有,看不出什么牌子,不过看得出品控相当严格。
床头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请在这里好好养伤,有需要请按铃。”
落款“小丑”。
红鼻头,小丑。呵呵,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