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已经跟航校报了失踪，在他们去过的海边城市也发了公开的寻人启示。”

“后边的事情警方会处理好的，撤了吧。”

“好的老板。”印度裔小哥比了个OK的手势，别扭地回到他的工位，手指在键盘上一顿输出。屏幕上属于航校的那一块消失了，变成了一个陌生的街角。画面消失之前，我的一个同学拿着飞行记录本和飞机钥匙，喜笑颜开地朝机坪方向的玻璃门走去。

“二位可以放心了，最多一周之后，你们在Q国的档案上会被登记成‘死亡’，这个消息也会同步给中国大使馆。也就是说，二位将在Q国正式消失，成为不存在的人。真是可喜可贺。”“小丑”重重地拍了几下掌，笑容真挚无比，红鼻头在惨白的灯光下由于兴奋而显得更加鲜艳。

喜哪门子的喜，贺尼玛的贺。我气得两眼发黑，重重敲在操纵台上：“什么意思，你这么干，我家人还不急死了？”

红鼻头认真点点头：“陈小姐所言非虚。不仅如此，您的一系列飞行执照也会因此失效。原因很简单，因为您已经不存在了。”

我虎躯一震，双眼冒火，他笑嘻嘻地继续说：“不过据我所知，您经常联系的亲人只有您的祖母了，她年事已高，且身居国外。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我们已经派人盗取您的通讯软件，按您失踪的时间最后给她留了一段话。当然了，我们的组员中文水平有限，请您多包涵。”

说着，他从大屏幕正下方的中央控制台上拿来一个平板电脑，调出一张图片，是我QQ上和奶奶的对话框。盗号的混蛋发了这样一句话：“亲爱的祖母，自己好好保护好身体，我对您的爱永远。”

“你们的组员是某度机翻软件吗？”白眼翻的太猛，我脑瓜子嗡嗡的。“哎，怎么都在说我的事，那许绍呢？”

“噢，我们当然也不会忘记妥善处理许先生的事。在您来之前，我已经和他详细交代过了。”红鼻头有条不紊地答道。

我看着许绍，终于明白他今天的沉默，我的心底升起一股悲悯。奶奶知道我在航校课业繁杂，有时候一周都没有时间上QQ回复她，她也不急。而许绍大概率父母健在，宝贝儿子突然失联，紧接着便报失踪，不知道是怎样的心碎。

如果得知我失踪，奶奶会怎样呢？我从来不怀疑她对我的关心，但她实在太强大了。爷爷从来没有出现过，她也从未提起；唯一的儿子在孙女几岁时便远赴重洋之外，她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悲伤；我要出国，她细细叮嘱，却也止步于家门口。

当然了，她离不开轮椅，出门不便。可我总觉得，她和其他人的奶奶不一样，甚至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的内心太过坚韧，以至于没有人可以给她造成丝毫损伤，以至于让我怀疑，她没有正常人的情感。

如此也好。这样，我便可以不用担心她为我伤心欲绝。

我悲天悯人地望着许绍，而后者一直没有直视我的眼睛。

“处理完我和许绍的‘后事’，可以说正事了吧。”我环视混乱而有序的大厅，所有人都在专注他们手头的事情。航校的监控撤了，立马就换上新的监控点。尽管我恨他们，恨他们剥夺我的正常生活，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优秀而严密的组织，现在的我根本斗不过他们。

“陈女士非常聪明。刚才我只是先带二位大概了解我们的一些工作方式，如果二位愿意的话，现在就开始谈话。我们的谈话方式是一对一进行的，我和陈女士一组，许先生的内容则由另一位同事对接。陈女士，请问您准备好了吗？

控制大厅周围是一圈单独小房间。红鼻头带我进了其中一间，打开灯，拉上百叶帘，我和他相对而坐。

“陈女士，一般来说我会直接宣讲我们的目的，但是您很特殊。我知道您满腹疑问，可以先提出来，由我一一解答。”

我没看他，嗤笑一声说道：“这样有意义吗？”

红鼻头没有被我的不屑激怒，反而很诚恳地回答说：“我们希望能和您精诚合作。合作的基础是信任，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欺骗。”

“我一个刚拿到飞行执照的学员，身无长技，且马上就要回国了。一不占用Q国的就业岗位，二不抢占你们的社会资源，能不能放我回去？”我终于被他外软内硬的外交辞令搞得濒临崩溃，软言哀求。

红鼻头不动声色地答道：“陈女士说笑了，我们从未限制您的自由。只是您涉嫌威胁Q国安全，被警方送到这里处理，我们只是照章办事。况且只要我们达成合作，您不仅可以来去自由，获得新的身份和现行有效飞行执照，回国的费用还会由我们全权负责。当然了，您的劳务报酬另算，这个可以谈。”

看来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我无心与他争辩，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您自称身无长技，实在是谦虚了。根据我所掌握的情况——”红鼻头在平板电脑上翻找一会，对着屏幕一字一顿念到：“陈若离，去年7月来到Q国，因病10月才开始正式参与航校学习。在没有接受任何前置培训的情况下，短短九个月就拿齐了四个执照。每次考试都远远超过标准，尤其是商业飞行执照，模拟发动机失效落地点误差不超过一英尺。你在中国非正式飞行过吗？”

“你是说黑飞吧？没有。”没有执照，或者持有合法执照却在未被允许的空域中进行飞行作业，统称为黑飞。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驾驶飞机的技术为何如此超群？你明白九个月拿下四个执照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没想过。只想赶紧学完回国，吃烧烤买淘宝，能听得懂吗？”我低头抠手。鸡同鸭讲。

“如果说，三个月之后你就可以回到祖国，撸串，收快递，甚至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和心仪的汽车。同时，还能接受别人用钱买不来的专业训练，得到一份比开飞机运输旅客更激动人心的工作，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