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急骤,夜半之时,大雨又至。
罗玉淑梦到泥石如河水一般顺着山体流下,山中几间民居被淹没其中。
“快走,你们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救,救人,快救人!”
罗玉淑梦中呓语,一夜未停……
孟大人在夜里就带着参与赈灾的官员和饷银先行,李勤更是半夜还在梦中时就被人叫醒,跟着孟大人和李丞相一起去了云泽州。
第二日天亮雨虽然停了,但整个京城依旧在乌云之下。
未时之前,罗玉淑骑着马赶到了云华院,此时十来个与她年纪相仿,穿着同样衣服的少男、少女排成四列,齐齐站在了文华院的广场上。
领头的几个大人站在人群前方的正中央,是既在朝中任工部侍郎,又在文华院内任工部授课先生的秦大人。
在秦大人身边站着的,亦是在太医院任职太医,又在院内的医部任授课先生的张大人。
到了时辰,几个大人清点了人数又发了写着弟子们名字的铭牌。此时还有三人未到,但队伍并未等待。几个大人指挥着已到了的学子们,直接上了云华院门口已准备好的马车就出发了。
还未到云泽州,但是路上的弟子们在几个大人的指挥下已经干起了活。弟子们缝了许多药袋,又在药袋中装了四、五个汤圆大小的药丸。
罗玉淑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知道药丸内含有木通、藿香、连翘、白蔻仁、薄荷、淡黄芩……
正是罗玉淑在妙雪神医那学医时,与妙雪神医一起研制的防疫药方——清露消毒丹,昨日她将药方署了自己和师父的名字,交给了孟大人,那方子中如今又多加了几味药。
只是这药中有一味她常闻到,但是叫不出来名字的药。
她拿着手中的药袋,思索着微微一笑自语道:“莫非师父也去了?”
罗玉淑口中的话,被坐在她旁边的医女听了去,那医女偏头看她:“你在说什么呢?”
她摇摇头,继续装药丸:“没什么。”
在同一马车内的虽然都为女子,但是却不止医部的弟子。
她身旁的医女看着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贴了过来问道:“我怎么之前从未见过你?你是哪个院的?”
“我是回妙院的,三年前就结束学业了。”
虽然女子不能入朝为官,但是,太医院为了方便替妇人诊病,收了许多学医的女子作医女。在太医院的医女,官职要么是正八品、从八品,要么是正九品、从九品,大多却只能跟着太医们打打下手,除非是妇人类涉及私密的疾病,她们才有机会直接诊病。
在南泱几百年的历史里,史书中有名有姓的女太医却只出现了一位。
当罗玉淑话落,另一位听到的医女便接着问:“那师姐可去过太医院,进过宫里了?”
罗玉淑垂目,神色黯然的低下头去:“还没有。”
那医女紧接着又问:“那师姐在哪个医馆做工?”
罗玉淑虽然与妙雪神医又习医三年,但是妙雪神医并没有开医馆。只因为妙雪神医觉得医馆是束缚她的地方,只有云游四海才能救更多的人,接触到更多的疑难杂症。
罗玉淑听了那医女的问话,依然低着头,额间的刘海垂下来,正好挡住了她的半张脸。她摇摇头,再说话时已带了不易听出的哭声:“我未在医馆做工。”
她话音刚落,车内的女子都一阵长吁短叹,紧接着女子们开始纷纷议论了起来。
“怪不得你跟我们一起走,那些进了太医院的,昨夜已经随着孟大人去云泽州了。”
“话说回来,这太医院也不是那么好进的,每年招的名额有限,而且还跟考状元似的。”
“可不是嘛,民间的医馆虽多。可是每个医馆收的学徒,也就那么一两个,还限了男女。当时我爹就说,从医可不是普通女子能做得的。若不是想去太医院,或者家里开了药铺、医馆,谁愿意学医啊?”
“我因为想学医,还被我爹打了一顿。说不如去学琴棋书画,反正以后都是要嫁人的。要么去学礼,回头去宫里当女官,虽然宫里每年都收宫女,可是那里面……啧啧,我可不想去。”
“哎,我爹也说像我们这样学工,出来做活的话,人家可不会收女子,是在浪费家里的钱。”
……
罗玉淑听在心里,很不是滋味。手里装药的速度,也渐渐随着讨论的声音变慢。
她旁边的医女,见她脸色不太好看,又一言不发,用手肘拐了拐她的手臂:“那你可成婚了?”
她抬头看到女孩看着她正在笑着的脸,微微点头,挤出了一个笑回她:“嗯,成了。”
她旁边的医女低下头,轻叹了一口气:“成了还好,我现在还不知道我以后该怎么办呢!”
罗玉淑抚了抚她的后背,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大不了就辛苦一些,多去别的地方走走,自己去那些需要照顾的百姓家里替他们治病。”
医女继续做着手里的活,“我去过,有条件能看病的,谁不过问自己的医史?都会问替谁诊过病?治的什么病?上门诊病的话,遇到家境好一些的,他们能够自己去抓药。若遇到家境不好的,贴的钱多了,我也贴不起。甚至还去山上采过药,可是……”她停顿了一下,摇摇头,“一副药中可不止一味药,一座山上可不一定能集齐。”
医女讲完话,罗玉淑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就未再开口。打破两人之间沉闷的,依然是坐在她身旁的医女:“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罗~玉~淑。”她吐字清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自己的名字。
罗玉淑话落,车里的女子都惊讶的转头看向了她。她被看得不自在,在她们的眼神中环视了一周,才吞吞吐吐的开口:“怎么了?是我……脸上有东西?”
一个看着她的医女摇摇头:“没有,你挺漂亮的。”
“啊?”罗玉淑皱着眉头,问出这个字的时候,医女们的眼神从她身上收了回去,继续做着各自的活,马车内安静了下来。
坐在她旁边的医女,拉了拉她的衣袖:“我叫陈雅。”
入夜时一行人在一个预定好了的客栈落脚,陈雅黏在了罗玉淑身上,说要与她同住一个房间。
罗玉淑没有拒绝,欣然同意了陈雅的请求。
罗玉淑和陈雅一起躺在床上,房间的灯却还未熄灭。罗玉淑看着头顶的蚊帐似有所思,陈雅则翻看着手里拿着的一本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