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下次别这样莽撞就行,别人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女人又笑了笑,看起来并不太在意。
资料已经收拾好了,她站起来对那男人说,“我们走吧。”
“你跟这种人说那么多干什么?不嫌脏?”
他们渐渐走远了,不过薛重卿还能听得到那个男人对那个女人埋怨的话语。
之后他们就走进了前面的一家会所里,薛重卿驻足在那家店的门前,也不明白“会所”是什么东西,只是莫名地没有马上离开。
从来到这个世界那一天起,他就发觉这个世界跟他太遥远了,永远存在着一些他难以理解的事物。
在这里,房子变样了,路也变样了,连车子也不需要牛马了。
当初走进这座城市的中心时,周围满地高耸入云的大楼一度使他头昏脑涨,几乎晕倒过去。以至于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只要看到高楼大厦就会心慌。
这种情况还是在几个月之后,才开始渐渐好转起来。
那密集的高楼像是一片布满参天大树的陌生森林,步行其间,能使人完全失去方向。也正因如此,他已经迷路过好多次了。
那四通八达的机动车道也令他惊叹不已,它们像蜘蛛网一样,四处延伸,通往无数个他所未知的地方。
望着那些在路上穿梭的汽车,他又常常会出神。他无法理解,这里的人是如何把它们造出来的。
他曾仔细观察过停在路边的汽车,在经过别人多次的误解之后,他才堪堪弄明白车门的构造。至于其他的部件,则一直是不甚了了。
好在他还存有好奇心,所以之前坐在姜月灵家的汽车里时,才会抓住机会不断询问,倒是解决了他不少的疑惑。
在奶奶家里,他也见到了许多新奇的事物。
奶奶有一个盒子,可以从里面放出人的声音来,起初他还以为里面住着神仙鬼怪呢。
还有另一种盒子,他每次去那家废品回收站都能看到,那种盒子不仅有声音,甚至还能放出会动的图像,跟真实的世界没什么两样。
回收站的老板裤兜里藏着一种更小的盒子,手掌都能握住,似乎可以用它跟别处的人说话。
薛重卿曾问老板借那东西来看看,但是老板拒绝了,看他的眼神都带着警惕。
其实如果真的要看的话,那老板拒不拒绝都无关紧要,然而薛重卿终究没有强迫他,毕竟还要时常去跟他做生意。
后来见得多了,虽然没有把玩过,但好奇心却是日渐衰减,慢慢地也不太关注了。
不过,在那种叫做电视机的大盒子之中,他看到了一种威力惊人的东西。
那种东西远距离即可瞬间把人杀死,比起弓箭来强的不止百倍,人们把那种东西叫做“枪”,却与他从前所认知的枪完全两样。
后来的惊奇一幕接一幕地出现,有些东西仔细想一想也能够想得通,但更多的东西他至今也没办法弄明白。
这个全新的世界对他的冲击不可谓不巨大,巨大到令他变得长时间地痴呆和茫然,以至于周围包括奶奶在内的人,时常要把他当成傻子一样看待。
幸运的是,奶奶孙子留下的书多少帮了他一点忙。
那是一些被称为“教科书”的书籍,从中他多少能理解一点这个陌生的世界。
只是越是理解,他越是发觉,自己跟这个世界的距离原来是那么地遥远。
有时他禁不住会想,过去的,不知还能不能回去?回去之后,又该去哪里?现在呢,又该做些什么?
那时刚来到这里,身体已经异常虚弱,是奶奶的收留才使得他不至于成为路边的尸体,所以他欠着她一份恩情。
也因为这份恩情,当初奶奶看上他从小留下的一头长发,说是能卖钱时,他也没怎么犹豫便让她剪掉。
有了亏欠,便要偿还。他现在每天在城市里游荡,捡拾可回收的废品去卖钱,然后把得来的钱交给她,便是算作偿还。
可是,除此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有时他会想,除此之外,还应该去找云舒。
既然自己还活着,她为什么不能呢?
然而,他毫无线索,连云舒是否来到这里都不清楚,如何去寻她?
其实还有一种最坏的可能,只是他不愿意去想。
他不愿相信这种可能,只要相信,他感觉自己会完完全全地变成孤独的一个人。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这样的孤独会让人感到恐惧。
之前初次见到姜月灵时,他激动得以为她就是云舒。
即使她不是,他也想着可以把她当做云舒。
然而,当姜月灵对他的称呼从“哥哥”变成直呼姓名时,他才突然明白,终究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之后他虽然对姜月灵还有一点幻想,却并不坚定。因此,当姜月灵的那位真正的哥哥要赶他走时,他终究没有坚持等下去。
此时站在城市的大街上,抬头望着已被霓虹灯抹去了光辉的夜空,他只能无可奈何地想着,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也许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也许只能这样游荡下去。
好在,这里还有一些看着亲切的东西,让他不至于无所适从,比如有时奶奶看他的眼神,比如刚才那个女人的微笑。
想起那个女人时,薛重卿就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