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29年元月的一天。临近新春,街头巷尾到处充满年味。从黄浦江吹来的风挡不隹人们的热情。
有钱没钱,大家的脸上都带着喜悦。
陈岁骑着才买不久的二手洋车在市场买过年货。因为日本人控制经济,造成物资紧张,钱不值钱。
他买了一斤肥肉,两斤面粉,还有十个鸡蛋,这花了五十军用票。他还想去烟花爆竹店买串鞭炮,到糖果店买些关东糖。腊月二十三是祭灶王爷,这日子很庄重。
街市上人多,他只能推着洋车。正走着,听见有人喊他:“小陈,快点把东西拿回家。紧急通知,马上到警局集合。”
陈岁寻声看见是老张。老张经常是走路上班,这会儿换上了那身黑色警服,警帽上的白色镶边十分显眼。
“出了大事吗?”陈岁问他,“谁通知你的?”
老张生着一双三角眼,脸上瘦得只有皮,精神很足,“赵四这几天值班,他骑车来通知。让我看到你跟你说。你快点回去,我一面走一面等你。”
“知道是什么事吗?好不容易放两天假,又叫上班。”他发着牢骚。老张答道:“听说要来一位大人物,让我们维持秩序,清除闲杂人员。大人物的性命是第一位,不许出差错。”
陈岁听了,没再说什么,跨上洋车,往家急蹬。
回到家里,把东西放进厨房,进到房间换上挂在墙上的警服警帽,出来正要骑车,他母亲从外面回来,见惯不惊的说道:“别忘记后天的事。”
“晓得,晓得。”答应着,他推着车穿梭在几家厨房的过道,再过一间隔断,里面是邻居的房间,然后在堆着杂物的走道上行了几米,转一个拐,出了这面的院子,进入第二家院内,横七竖八的穿了三分钟,来到巷子,整个人才感到空气流通。
然后骑上洋车飞奔。他寻找着老张,一路没见到人影,等到了警局,看见老张正帮着治安科的王章才吆喝各科室的人到场院集合。
场院内的人三三两两站着,有些抽烟,有些吐痰,有的小声说着话。
外面还有陆陆续续返岗的同事。
十点钟,各科室的人员依次排列。男的女的加起来一百多人,大家听着副局长万有全讲话。
“各位弟兄姐妹,本来是放假的日子把大家召集回来,十分对不隹。等执行完任务,局里会给大家发一块香胰子,一斤干面。这次的任务简单,除了行动队,其他科的人员在附近几条街帮着清理一些闲杂人。现在是非常时期,上海又是鱼龙混杂,我们都捧着汪主席的饭碗,那就要替人办好事。一切为了上面来的大人物。就说这么多。治安科王章才,带你的人先在警局两边的四条街道站上岗。”
王章才走到人群前面,向万有全行握手礼,转过来大声道:“治安科的人跟我走。”
陈岁和老张分配在一组,一起的还有抄写档案的小吴。老张叫张清明,二十多年的警察生涯。小吴是个大学生,本来分在特务科,家里人怕他出危险,动用关系分在治安科抄写资料。整天在屋里,不受风吹雨打,更不用接触危险份子,十分安全。他叫吴会。
三人在街道上来回走着。其实警局周围平时人就少,现在一道命令下来,少得可怜的人被几个大嗓门的警察吼了数声,早就不见影踪。
三个人只有老张带着警棍。陈岁和吴会只能凭一身着装吓唬人。警局里当官的说过,除了抓捕嫌犯和相当危险的人物时发枪给大家,平时谁要用枪,必须由各层领导签名批条。私拿枪枝者,当敌人处置。
但大家都知道上海是沦陷区,汇聚了各色人物,比鱼龙混杂还混杂。东洋人,西洋人,军队,警察,帮会,各类特务,人命案经常发生。所以治安科的工作很累,还得防着激进份子把大家当作汉奸和卖国贼。
因此大家都会在身上带着尖刀以防不测。在日本人手下求生活,薪水少,人下贱,完全没尊严。有时候还得昧着良心做坏事。所以人身安全常受威胁。如果能离开,大部份人愿意走。
陈会是小警察,属于委任四级官,右领章上缀着两颗蓝星。老张高一级,吴会虽然才来一年,因学历不同是三级委任官。
很多人好奇他一个大学生怎么会到这里工作。他不说,问一两次后,大家便不再问。
老张掏出一盒烟,陈岁要了一根。吴会看着两人抽得惬意,也想抽。老张把烟盒放进包里,说道:“你不会抽,别浪费了。如果不嫌弃,我这半枝烟一人抽一口。”
“算了。”吴会摆一摆手。黄浦江吹来的风使人更冷,大家把领子竖起来。
“听说这次来的人是到那边。最近死了两个队长,都在猜是姓戴的人干的。日本方面大为怒火,特地派特高课的人主持反杀大计。”老张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狠吸了两口烟,把烟头吐掉,顺便清了口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