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问他:“你是自己吹的还是听了哪个说?”
老张打了两个哈哈,“我瞎说,你们别信真了。这样的机密,我们这种底层人可能知道吗。”
这时对面两辆洋车骑过来。王章才大声吩咐道:“各自分开五百米站好,车队快来了。谁要出了漏子,月底发工资扣一块大洋。”
两辆洋车继续向前,赶着去通知另外的人。
老张年纪快五十,就在原地笔直站着。陈岁和吴会各自反方向奔跑。刚刚站在原定的位置,三辆三轮摩托开过来,车上坐着日本大兵,架着机枪,突突的过去,接着是十三个警察骑着崭新的洋车,然后五辆雪铁龙相继而来,转眼又去。
路上的小警察们如钉子站着,等到看不见一点车队的影子,大家才转动头或者挪一下脚。
刚才那阵势,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这样的场面多经历两回,寿命都少活。
三人站在原地等了一个钟头,才见到王章才的跟班赵四骑着车来通知下班,顺便去综合科领福利。
领了香胰子和干面,大家的心情愉快了些,觉得返回来站几个小时也值,因为这半天是算加班,加班的工资要高些。
陈岁载着老张慢悠悠回家。老张是光棍,没结婚也没有过恋爱,回家就是一个人呆。陈岁也不想早回,家里那个环境太狭小,让人喘不过气。老张提议去喝二两。陈岁便把车拐进一个弄堂。手上不停按铃声。在暄闹的小巷子骑了几分钟,在一家挂着“神仙醉”的酒馆停下。
陈岁靠好车,拉下锁扣锁隹。
店伙计给两人称了一壶酒放在桌上,喝多少算多少,喝不完退。然后麻利上来一盘花生米,半斤切牛肉,一碗烫血旺。
老张见伙计还要上,骂道:“你妈逼。再上东西老子就走了。”
伙计弯腰笑了笑,“你老多心,血旺是东家奉送的。老规矩,再给你们切四两猪耳朵。你们都是警官,钱来得容易,随便哪里罚一点就够了。”
“你他妈把我们说成土匪。”陈岁照着伙计屁股一脚踹过去,“我们要有那么厉害,还在你这喝劣酒,早上酒楼喝去了。”
伙计被踢,拍了拍屁股,笑着离开。
陈岁便和老张喝酒撮花生米。店里就他们,空荡荡。再次碰了一杯后,陈岁看着老张说道:“你的消息一向灵通,知不知道这次派到那边的人物是什么来头?”
“其实我都是乱说,你们当成真的。”老张喝了几口酒后脸红,“这次的消息倒是可以信。听说是汪主席亲自指派,日本人也同意,你能想得出这人的来头多大。听说他对激进份子毫不留情。这次他一来,我们下面的小警察也要忙得脚不沾地。新一轮的反杀,不知有多少人遭殃,又有多少人被冤枉。“
陈岁笑道:“我就盼着这种日子。趁机会多弄点真金白银。我那家你是知道的,通共两间屋,十几平,我哥嫂娃儿,我妈,我,真是隹不下去。但凡能在外面呆,不到不得已不想回。”
“我知道你小子想着我那两间屋呢。”老张又喝了两口酒,脑子半迷糊了,口齿不清的说道:“你,你要给我当,儿子,给我送终,房子就是你的。你,你说我捡你妈,的便宜。嘿嘿,正经说,我,倒,想你妈。”
陈岁听了这话,没有生气,只是无奈的笑,摇着头说道:“你醉了。还说能喝半斤,二两就放翻。”
“有个情况我跟你说,你别告诉外人。”老张把头趴在桌面,眼睛半闭半睁,“前阵子抓人,那个人当场死了。你也知道那人死在水里,当时他身上的枪不在,其实是我先藏起来。我一直放在家里。这年头乱纷纷,有个防身的踏实些。“
陈岁转头看到没人注意他俩,松下一口气。这秘密若是给人知道,老张肯定是死罪。
因老张喝醉了,他把他背在身上,让伙计推着车子跟着走。都是熟人,那伙计也愿意帮忙。回到老张家,陈岁给了张十元的法币。伙计唯唯喏喏不接。
“你要是真给点小费,给军用票。法币不好流通了。”伙计卑微着笑,“现在日本人强行推军用票,我们小老百姓哪敢不遵从。他们看见谁还用法币,轻则是没收,重则说你私通重庆政府,那罪就大了。我们的政府迁到重庆,都不管我们沦陷区了,我们还时不时受它的牵连,真活得不如狗。”
陈岁没办法,只好给他一张十元的军用票,一面说道:“别乱说话。当心人听到。”
“晓得,晓得”伙计接下钱,四处看了看,感觉后背发冷。如果被人告到警局,不死也脱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