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8章 家书(2 / 2)离州夏安传首页

另有要事托于吾妻,前日陛下谕旨,挥军远驰阳门,要夺胡蛮羌兰城塞,只如今适逢歉年,劳师动众跋涉而来,军士必有损耗,他日边关一战,玉阳百姓再无安宁,烦望吾妻修谏于圣上,呈得为臣之言,远征之事,从长计议。另边关哨探藏身,点不得柴草火堆,吾今日见得兵士寒苦,玉阳城贫,百姓无甚衣物可供,便得府中购置冬衣,若有百余,付与军中递夫,可解一时之困......

夏梁正写了一半,只听得营帐晃动,一位四十来岁的壮汉探进头来,怀里抱了两个泥罐儿酒坛,冲他咧了嘴乐。便是与他同驻了阳门关三年,豊郡的宣威将军刘正刚。这刘正刚长得一张黑脸,方鼻环眼的,他要比夏梁大上十岁,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好像被风吹裂了似的,下巴上挂着络腮胡子,一副粗犷武夫的相儿,他开口也是粗声大气:“夏将军!夏将军!这会儿有空,嘿,咱俩今天痛快喝上几碗!”

夏梁自有火法内功护体,平日并不觉得天冷,可烈酒入喉,烫了身子,却是不一样的滋味儿。他只觉得有些馋酒,收了笔墨,转头摸出两只酒碗来:“这会就咱们俩人在,老哥哥只跟我称兄弟就是了。只是军情瞬息万变,咱哥俩儿可不能多喝。”

刘正刚只嘿嘿的乐:“军中酒不易得,一人一坛子,便喝得正痛快,老弟若是推让,可是骂我今儿带的少啦!”他顿了声,倒满两只酒碗,抬头又道:“今儿个你老弟便是给我送行,朝中派的十万大军明日便至,圣上传谕,教我领着兵士做先锋去,若是夺了羌兰,我便守在那儿。”

他抬起酒碗,朝着夏梁一扬:“又或是我就回不来,咳,咱哥儿俩以后可没机会再喝!”

夏梁心中巨震,自己接旨,只不过七八日的功夫,大军来得如此之快,出兵之事,竟是没了转环的余地,他面上没吐露出什么神色,两个人碰了酒碗,吞酒下了肚子。

那刘正刚本是个粗野的性儿,此刻吞了口酒,便收不住话匣子:“要我说,皇上这次真是昏了头,他平日是好吃好喝,有人供着,可今年歉收,那玉阳的田里,有几百亩地都没刨上庄稼,老百姓自己都饿倒,饿死,哪儿来的粮食供给军中!嘿,皇上可不知这边关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可是没挨过饿!”

他嗓门儿喊得大,夏梁有心叫他收声,可眼前的老将军明日便要赴了战场,去打仗,去送命,他也不忍心叫他把话憋在心里,是了,打心眼儿里,他也觉得刘正刚说的没错,劝阻的话咽进肚子,他提起酒碗,两人磕了一下。

小亲兵插了两只烤好的鸟儿,钻进帐来,递到两人手上:“将军们喝酒,可得有下酒的东西。”

刘正刚又乐,接过手里的鸟儿撕了一块儿,吃得两眼放光,他右手抱起酒碗倒满,直送到这小亲兵面前:“你喝一碗!天冷,喝了暖身子!”那小亲兵与自家将军处惯了,他胆子大,此刻也不推辞,接了酒碗,一口闷了下去,只喝得身子摇晃,刘正刚哈哈的大笑出声,夏梁没接烤鸟,只挥挥手:“你俩分了吃吧。”

小亲兵退出了营帐,刘正刚将烤鸟撕了一半,递与夏梁。他瞪了圆眼,朝地上啐了口:“我老刘十八岁就提了枪,马上骑了二十多载,我说这些,不能是怕死,可从南打到北的,我见得都是路边儿的饿殍。”他回手指了指营帐:“就他,就......就他这么大!饿死在路边儿,皮就包着骨头!胡人打过来,抢了百姓的猪羊去,我们要守。可胡人不来,我们又要打过去,这怎么......唉!”

夏梁不知道说什么,守得江山,却守不得百姓,他心里也不舒服。

俩人只喝得半醉,刘正刚起身告了辞,夏梁卧在胡床上,摸出写了一半的家书,随手团成了团儿扔在地下,翻身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