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神元6300年,也就是公元前3700年,白泽要下定一个决心。
从神元三千年到神元六千三百年,大约三千三百年的时间里,大荒一直在成长——在白泽的视野里,在白泽的照料外。当然,白泽没有时刻观察大荒,他也没有一直保持淡漠,事实上,他暗中帮助了大荒不少。大荒仍旧死了很多次,跟神元元年到神元三千年的时间里一样。从婴儿到孩童,从孩童到少年;六千三百年,两千万平方公里。成长本身是缓慢的,成长的时间和空间是漫长而辽阔的,成长结果是惊艳的。少年大荒的身高大约一米八,长相和身材已是举世无双。白泽已经见过很多男性之美了,人也好神也好,阳刚之美也好阴柔之美也好,那些与“男性”或是“雄性”相关的美,只要是已经出现在世上的,白泽几乎都已经看遍了。白泽有过十分痴迷于外观的时候,痴迷于自己的外观和他人的外观,时间大概是公元前两万年左右。最痴迷的时候,白泽几天几夜看着英俊尸体都不觉得害怕。看遍了有物种区分的男性之美、有人种区分的男性之美后,白泽已经对世间的男性之美产生了倦怠感,不仅仅因为其主要性别是男,更因为他对还未现世的男性之美缺乏期待。白泽是看着大荒长大的,这一事实造就的结果略显狭隘,但除了大荒以外,白泽确实丧失了对绝大多数男性之美的兴致,哪怕此时的大荒还只是少年大荒。
另有一事实足以证实大荒在白泽眼中有多么美。在外观逐渐成熟的同时,大荒的性格也在发育。少年期并不等同于青春期,对大荒来说同样如此。大荒进入青春期是神元7800年往后的事,而从神元约5000年到神元7800年,也就是大荒的少年时期,总体而言是相对平和的。和众多人类男性一样,少年大荒的主要生理欲望也逐渐开始一分为二了。食色两性,食之本性带着大荒走过了约五千年;色之本性已经困扰大荒一千多年了,这一本性以后也将在一定程度上成就大荒。为了满足男性的性别本性,一千多年间,大荒做了不少鲁莽且过分的事。或许是白泽不愿尽说,或许是白泽不愿尽记,能大白于天下的只有三例而已。第一例是悖逆人伦之事,大荒和他的“姐姐”,他的姐姐并不好看,但她对大荒的爱远远超越了姐弟边界,这一时期的人伦禁忌尚不如后世严紧,而且大荒和这个姐姐终究没有血缘关系。第二例是强行霸占之事,大荒强占了长扬山一带的巫女,事关神祀,巫女又有通天之能,所以大荒遭受了神罚,虽未身死却生不如死,而且此事也大约为两千年后的痛爱与痛恨埋下了种子。第三例是饥不择食、人尽可妻之事,在懵懂中大荒将一时之爱四散给了众多女性,在白泽看来此乃不忠之举,尽管痛惜却不厌恶,痛惜之处也并非事情本身,而是此举有伤大荒“举世无双”的特性。
这一年,黄帝于西泰山一带会合天下鬼神,时值盛夏,兹事体大。七年前,也就是神元6293年,黄帝在阪泉击败了炎帝,次年炎黄合流,六年之后,黄帝已经成了名正言顺的天下共主、鬼神共主。于西泰山会合天下鬼神类似于后世的封禅,也就是祭天祭地,但黄帝并没有多少显示天威的意思,此时的他不过一百五十岁整,虽然已经长成,但到底还是个“少年天子”。会合鬼神的主要动机是好奇,击败了炎帝集团的黄帝没有自满,他渴望接触更广阔的世界——开放包容是黄帝的性格特点之一。在神元6300年这个时期,黄帝不怕遇见强敌、不怕战败失利、不怕穷途末路。所以,对于神元六千年第三世纪崛起的两个强神——一个隐耀九黎的战神,一个声震域外的力神——黄帝都选择了放任其成长。事实上,能够真正腾出手来对付两名强神的时间很少,截至神元6300年,也就只有五年的时间而已。可生死一战的时间才有多久呢,神庭和烛龙的生死之战持续了约一千年,然而拥有这种时间跨度的生死之战已经不会再有了。五年的时间,足够任何一个至高天帝亲自下场解决所有潜在之敌了。
西泰山的盛世盛事吸引来了各方鬼神,绝大多数生物自愿臣服黄帝,部分生物为了追随黄帝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各方生物拼命给至高共主展示自己的价值——有通过巨力截断了西泰山的,有进献美人宝物的,有主动请缨要去讨伐外神的,有泣血上书献言献策的……这时这处的自愿臣服与后世颇有不同,最大的不同是关于切身权益的考量。黄帝威德更胜彼时的伏羲天帝,伏羲天帝已经能够感召华胥天国的众神了,黄帝所收受的臣服不仅范围更广而且程度更深。用后世的话来说,此时此刻,黄帝就是无数强大生物的“绝对信仰”。于是,在这场盛举中,与东泰山(也就是后世五岳之一的泰山)比肩的西泰山直接被改变了原始样貌。被改变样貌后,西泰山虽然失去了与东泰山争雄的资格,但是残留其间的神灵气息却使其成了世间佼佼。后世的仙文化逐渐成熟时,西泰山也成了一处修仙圣地。
在这场盛事中,蚩尤下定决心要推翻黄帝夺回帝位。蚩尤是“怪人生物”,是血统最杂的强大生物;同时,蚩尤又是女娲灵裔,与西王母同出一脉。神元三千年时,大荒曾经先一步找到过蚩尤,可刚刚降生的蚩尤太过强横了,不怀好意的大荒差点被他杀掉。知道自己无法霸占蚩尤之后,大荒才将目标转向了玉襁褓中的女婴。到了现在,蚩尤已经很了解自己的身世了,他将自己视作女娲的直系嫡系,因此才有了“夺回帝位”这一说法。作为开路礼将,哪怕再怎么隐藏野心,蚩尤也很难不引起黄帝的注意。不同于后世的“取而代之”,此时蚩尤不是远远望着黄帝“渡江”的。开路礼将再进一步就是贴身近卫,蚩尤有很多机会直接接触黄帝,黄帝也给了蚩尤足够的信任。以此时的天庭手段,即便蚩尤有所隐藏,其实力也能被探测个大概,何况这时他已经是九黎之王了。九黎之王的强大不必亲眼见证,单单是耳闻就足以震撼心魄。所以,黄帝和蚩尤这两个当世最强之神,他们在盛世盛事中给予了对方最大的善意,在快要到来的生死之战前,他们分别表现出了各自的强者风范、王者风范、神者风范。三年以后,著名的涿鹿之战就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