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谋进屋。
小弟弟坐在窗台前看书,父亲张斌军卧病在床,屋子有动静,张斌军朝着外面喊:“是肖华回来了吗?这还不到中午,饭搁厨房就行。”
“爹,是我,张一谋。”张一谋道。
张斌军手支撑着床瘫坐,两父子闷着,也不说话,闷了片刻,张斌军道:“回来了?”
张一谋答:“回来了。”
“这次什么时候走?”
张一谋放下行李,坐在床前:“我同学姜朝阳给我谋了份电影差事,2月5日就要走了。”
张斌军沉默,良久道:“对我们有恩情的人,我们要记在心里。”
“嗯。”
张一谋沉默,良久道:“爹,你的病情小华都写信告诉我了,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劳累。”
张斌军伸手拿烟,烟盒空了,他道:“我没什么劳累的,孝友和肖华才苦,咱们这个家全靠她们撑着啊。”
一问一答几句。
张斌军和张一谋都闷着不说话。
张一谋走过去拍弟弟肩膀,弟弟见到他回来,打着手势:“大哥。”
张一谋点头。
弟弟打手势:“什么时候走?”
张一谋拿着笔在纸上写下:2、5。
弟弟看着书不说话,书也不翻页。
张一谋拍拍他肩膀,问他看的什么书。
弟弟把书给张一谋看,一本佛经。
张一谋百感交集,不敢看弟弟。
他是家里唯一正常的孩子,肩负着全家的未来,是两个弟弟将来的支柱,可是他辜负了父母的期望,快三十岁了还在靠着家里资助读大学……
这时。
弟弟扯着他衣袖,冲着他笑,打着手势:“大哥,看这个,不难受,嫂子也经常看。”
外面年味很浓。
屋子里弟兄、父子都闷着,也不说话,也不干活,就闷着。
渐渐到了中午。
屋外传来开门声。
温暖明媚的春天拥抱了寂静长眠的冬天,张一谋妻子回来了,她见到张一谋,眼神迸发着神采,拉着他翻来覆去瞧,喜极而泣:“回来了,你回来了,来信说24就到家,都26了还不见你,我都担心出事,回来就好,早饭也没吃吧,你在学校都饿廋了。”
肖华趁着午休回来送饭。
时间紧,她前后张罗着,请弟弟到街口通知二弟张卫谋,帮着爸爸张斌军热饭,还把张一谋衣服脱下来搁盆里泡了。
脚不沾地下来。
午饭没时间吃了,她急急忙忙朝着外面跑:“老张,你坐火车累了,下午睡会儿,我下班了回来做饭。”
张一谋性格沉闷,肖华背影消失,他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弟弟出去了。
张一谋、张斌军闷着,闷了半响,张一谋把姜朝阳的拜年礼拿出来看,有大白兔奶糖、有肉票、有豆腐票、有故事会、有烟、有三封信。
张一谋沉闷的表情有了轻松的笑容,他翻出信,一封信有5块钱,一封信有2块钱,一封信有一条鲜艳的丝带。
一张信纸掉出来。
张一谋拿着信纸看,姜朝阳在信上挥斥方遒:“老谋子,捎信三封,5块钱车票,2块钱孝敬给咱爸咱妈,丝带给弟妹,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疼老婆,你这个追姑娘只懂四十多页情书轰炸,不懂浪漫的呆瓜,就靠我帮你张罗咯,哈哈,上影厂再会!”
信纸被泪水浸湿、
张一谋默默珍藏好信,把故事会给张斌军,破天荒道:“爸,这是你干儿子姜朝阳孝敬你的,本来还有一包烟,烟不能给您了。”
张斌军拿着故事会,沉默会儿,道:“一谋,走的时候把柜子里的书带上,我教书半辈子,也就剩下几本书了,既然是干儿子,就把书赠予他吧,这是爸爸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