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我没选择继续念书，而是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到兰州打工。早上下了火车，拿着包直奔人才市场找工作，大厅里人头攒动，琳琅满目的招聘启事看得我眼花。

就在这时，一名细腰翘臀的时髦大姐张开手拦住了我，她穿着件红黄相间的系带连衣裙，脚上是露趾的坡跟凉鞋。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皮肤小麦色，戴着一副小框架的墨镜。

时髦大姐简单的跟我寒暄了几句，问我是哪里人，还夸我年轻又帅，是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没有的话要给我介绍之类的话。

那时的我涉世未深，以为她是个热心肠的大姐。后面聊天才知道，她是劳务派遣公司的，结果被她的糖衣炮弹一顿忽悠后，稀里糊涂签了一份合约，还另交了50元的介绍费。

50块钱相当于现在的两三百块钱吧，那时候我全身上下也就带了100多块钱，还是读高中的时候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在交钱的时候，我有些后悔了，钱拽在手里不肯松手。

时髦大姐立刻就察觉了我的想法，于是轻盈绕到我身后环抱搂住我，我的后背传来柔柔软软的感觉，她附耳轻语：

“大姐给你介绍的可是当地明星企业，收入稳定还高薪，眼下介绍费是贵了些，但那里没人介绍可进不去哦。稳健投资才有高回报，你说是不是呀！”

说完大姐朝我耳朵吹了一口气，那时候18岁的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哪经得起成熟大姐的甜蜜攻势。我脸一顿涨红，着了魔似的点头。

见我点头同意，她抽走了我手中的钱。然后转过身朝不远处走去，见我没跟上回头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拿着行李紧跟在时髦大姐身后，出了人才市场辗转到一个巷子里，最后来到一辆破旧的哈飞松花江面包车旁边。

面包车的座椅全部拆掉了，车上有男有女，加上司机总共10个人。时髦大姐从包里拿出烟点上，我看到她的脸上满是戏谑的笑容。

随着时髦大姐甩手关上车门，满脸胡渣的司机仿佛听到指令一样，把烟往车窗外丢，挂上档一脚油门把车开走了。

三线厂，是60到80这个年代的特殊称谓，那时候工厂的选址原则是分散、靠山、进洞，简称“散山洞”，位置相对都在偏僻的地方。

我们去的工厂正是这个背景下建设的工厂，是一家齿轮厂，主要生产汽车的齿轮，以前当地人特别羡慕在工厂上班的人，所以才说是明星企业。

面包车里夹杂着各种酸臭味，所有人都是盘坐蜷缩的姿态，我旁边紧挨着的一位绑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脸上有些雀斑，她紧紧的抱着手里的布袋子。

可能大家年龄相仿的缘故，我和她很快就找到话题聊了起来。女孩叫沈梦洁，甘肃武威人，说自己辍学来兰州赚钱打工，供家里的弟弟念书。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工厂，司机就催着我们全部人下车，说在值班室门口等一等就有人来带你们。见我们都下车了，麻溜的就开走了，留下滚滚浓烟。

我伸了个懒腰，顺便观察起了四周，工厂的大门上方有个大齿轮，左右两边各一个字写着齿轮，周边除了农田和荒野，在工厂旁边还有几栋红砖盖的房子。

值班室没看到人，工厂的大门紧闭着，厂区里隐约传来机器的轰鸣声，我们一群人在大门外喊了几分钟都没人出来，于是我们各自蹲在了大门口等待。

闲着也无聊，大家七嘴八舌聊着天，有人就聊起了劳务公司收介绍费的事情，这话题一下在人群里就炸开了锅，有人说自己交了8块，有的人说交15块的。

我在一旁如同被雷击一般，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巴掌，我在一群人中间愣是不敢吭声，要是被人知道了，不得笑话我是一个大傻帽。

沈梦洁在我旁边全身哆嗦了起来，我问她怎么了，梦洁略带哭腔的说自己交了100块介绍费，我光听到这个数字直接惊呼了出口：

“100块！”

周围的人一下围住了我们，沈梦洁被那么多目光注视，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周围大多数人都咧着嘴嘲笑，只有我在旁边不断安慰她，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可能只有我能体会她的心情。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咔哒”的开门声，一位秃头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胖男人从侧门走了出来，只见他一脸横肉，面无表情扫视我们一圈喊道：

“招工了，招工了，要干活都围过来！”

一群人立刻簇拥而上，七嘴八舌的说是七色光劳务派遣公司介绍来的，秃头男不耐烦的把人群向前推了一把，不耐烦的吼道：“怎么来那么多人啊，现在工厂就要2个人。”

人群中一个中年汉子大声喊道：“我们可是交了介绍费的！必须给我们安排进厂上班！”

人群听了中年汉子的话，纷纷附和：“就是！就是！就是！”

工厂的肥胖男歪头吐了口唾沫，一脸不屑的骂道：“我管你他娘是哪个劳务派遣公司介绍来的，我们工厂从来不收什么介绍费！有问题就报警处理，现在车间就要2个人，再闹一个都甭想进！”

此话一出，人群立刻就躁动了起来，纷纷举手抗议表达心中的不满，也有的人没跟着起哄而是朝胖子男递烟递吃的献媚，厂区门外闹哄哄一片。

我和沈梦洁年纪最小，被人群挤在了最后面，我抓着梦洁的手，目光坚定，鼓励她不要轻易放弃，我们两个人踮起脚尖，也跟在人群后头拼命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