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连体白衣,戴球状头盔的高大人形站在门口,不耐烦地招了招手,示意郁生赶紧出门。
郁生看了一眼那人黑色的玻璃面罩,收敛心思,低着头,攥住手,慢慢走出房门。
白衣人发出短促声音,从头盔中传出来分辨不出男女,腔调古怪,但郁生能听懂,是跟上的意思。
房间外面是一条宽约五米的通道,水泥地板打磨得光洁度极高,比郁生的房间宽敞多了。通道很长,一眼似乎望不到头,其实是有弧度的,在两头弯曲着消失在视野里。
天花板是粗糙的水泥板,与房间内一样,但是挂着许多亮度极高的卤素灯,将通道照耀得亮堂堂的,无一丝阴影。
每走几步就是一道铁门,灯光下耀眼得吓人的白衣白头盔黑面罩们不断开启通道两侧的房门,斥唤出里面的人。
从房间出来的人,与郁生一样穿着无袖的灰色麻布长袍,赤脚,肤色苍白或灰白,萎靡困顿,步履蹒跚。
所有人在白衣人的呵斥声中排成一列,老老实实前进。
另外,白衣人并没有打开所有的房间。
跟着走了一段时间,郁生心有所感,回头望,悚然颤抖,只见一些穿着红衣红头盔黑面罩的人,拉着拖车,远远跟在后面。
红衣人从白衣人没有打开的房间里捞出濒死的居住者,随手扔到拖车上。
那些拖车上堆满人体,垒得高高的,有几个偶尔还抽搐一下。
郁生的回头引得身后跟随的人也茫然回顾,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两个白衣人走过来,大声呵斥着,在郁生听来,大概是臭肉碎之类的意思。
郁生在大巴掌拍到脑门之前,赶紧转身跟上前面的队列。他身后挨了一巴掌的家伙们,有的呜呜哭出了声。
假如这是梦,那他妈的可太真实了!
郁生左手攥住右手指,恶狠狠地想。
通道很长,走着走着,队列里面有些人摔倒在地,难以再站起来。维持秩序的白衣人仅仅是将其拖出或者踢出队列,并不过多理会,自然有后面的红衣人跟上来清理。
郁生克制着自己想要说话的念头。
他还不会用白衣人那种奇怪的腔调讲话,而且,他隐隐约约觉得,此时此刻跟这些白衣人交谈,未必是一件好事。
走啊走,在郁生都快坚持不住,几近仆倒的时候,一行数百人终于在一个大门口停了下来。
这是一道极为宽阔的铁门,大约可以容纳三十个人并排手拉手进出的宽度,分为左右两扇,中间有两个环状把手。
两个尤其显得强壮,臃肿连体衣被穿出紧身衣样式的白衣人走上去,各自用双手拽出环状把手,用力转动着。铁门内部发出沉闷的咔哒声之后,两人像拔河一样,拖拽着门把手让大门向两边的墙壁内移动。
墙壁内的钢铁滑轨传出轰隆隆的摩擦声,大门随之洞开。里面是另外一条散发紫光的甬道,天花板和墙壁的紫光灯管照得地面液体如同黑泥,浓浓酸味扑鼻而来,给人的观感十分不好。
站在大门前的灰袍者思维浅薄,面对这种场景本能的畏惧,不敢上前。
白衣人大声训斥着,伸手推攘着,逼迫灰袍者进入这大门背后的甬道。
郁生看了一眼摔倒在甬道地面,在酸液中痛苦打滚的灰袍者,连忙自动走进大门,正好避开了一位白衣人推过来的手。
所有人都走进了甬道,包括那些红衣人和拖车。
甬道天花板的细孔中喷出散射的水花,如同进行了一场人工降雨。
郁生失去指甲的右手中指接触到这些酸性液体,再次产生皮肉分离般刺痛。
这是在消毒,发着紫光的是紫外线,天花板洒下和地面积蓄的是酸性消毒液。
理解这个的郁生没有丝毫慌张,稳步当车地走在队伍前面,与其他的灰袍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他的灰袍者赤足踩在消毒液中,被天花板洒下的消毒液淋着,发出各种怪叫或者嘶吼,涕泪横流,好像遭遇了什么千刀万剐的刑罚。
确实有一些可怜虫已经虚弱到承受不住消毒了,倒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
白衣人不管这些,只管敦促那些还站着的灰袍者继续前行,而后方的红衣人默默地将仆倒者夹起来,扔到拖车上去。
郁生走在最前面,发现这一段潮湿的消毒之路并不长,不过对于那些哀嚎的、颤抖的灰袍者来说,或许是在地狱里走过一遭吧。
走出消毒区,地面没有了液体,天花板不再喷水,灯光也变成了正常的白色。
甬道尽头又是一道双开门,那两个最为高大强壮的白衣人跑过去,如方才一般吭哧吭哧拉开了大门。
一种奇特的焦香混杂着灰尘,从大门外飘进甬道。
灰袍人不约而同地吞咽起口水,就连郁生也忍不住身体的自然反应,口水失去控制的分泌。
不用白衣人催促,这些懵懂的可怜虫朝着门外走去,贪婪地呼吸着。
门外豁然开朗,一个巨大得让人颤栗的空间出现在众人面前。穹隆覆盖着一个面积堪称辽阔的圆形地域,那个在甬道里看起来很壮观的大门,在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鼠洞。
这里的外围首先是一圈十米多高的墙壁,墙壁之后是一层层梯田模样的农田,栽种着低矮的植物,一直蔓延到穹隆的下垂最低点。
穹隆散发着并不刺眼的白光,偶尔有蓝色的游鱼状阴影在空中穿行,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一根顶天立地的巨柱支撑着穹顶最高处。
在靠近穹顶的位置,这根柱子的外型好像藕节,往下则变成多面体,它的根部落在一个巨大的“湖泊”之中,有很多凌空的斜拉桥连接着柱子和“湖泊”周边地面。
这个圆形地面的中间是一处“圆湖”,占据了地面约三分之二,湖水看过去是红褐色。
白衣人让灰袍者停靠在高墙边。
红衣人拉着拖车,一声不吭地走向“湖”岸边,站在那里,将拖车上的死去的或者濒死的灰袍者的长袍脱下来,又将光溜溜的人体丢进“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