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哲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受，带着他手下的一群“坐探”离开了，从此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反贼路哲，多了一个五城司秘校尉而已。

一开始路哲不明白凌青山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当他真正带着所有人离开五城司之后，他就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凌青山需要的从来不是质量，不是单个的能打能杀的杀人机器，而是一张巨大的网，一张罩住整个元都阴暗面的情报网。

不出所料，就在路哲带着所有人回来之后的第四天，这张网就第一次发挥了它的作用。

“路哲校尉，这是五城司给你们的奖赏，司主特批，专为表彰你手下坐探，对反贼捕缚行动中做出的贡献而发。”送钱的是一个路哲不认识的家伙，准备的奖赏也是铜钱、银锭混合，充分考虑了他们的使用和结余存储，其间还有两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路哲不知道该感谢五城司的贴心，还是恐惧五城司的细致。

路哲不想知道，是哪一个或者哪几个倒霉蛋撞上了元都的这张网。他甚至不想知道是他手下的哪一个去举报曾经的自己人的，但是五城司的这个赏钱他得接，因为他以及他身后的所有人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不需要细想，他们元都这边漏了外面入京人员的消息，在宗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叛徒了，如果现在还不接受五城司的奖赏，就意味着同时断了五城司的这条路，他不可能带着手底下这几十号人一起死。

叛徒应该只有一个或者几个，这是路哲的判断，但是其他人是无辜的。

收下了奖赏，他很快分批召集了所有人员，他好像机械一样将五城司送来的奖赏全部分了下去，然后还贴心地警告了所有人不要有异动，因为一个人发疯的代价就是，所有人陪着他一起死。

最可耻的是，他居然仔细挑选了自认为比较有把握的几个人，然后让他们暗中监视着手下的这批人。他担心手底下真的有比较“硬”的，万一想不开了那就会给所有人带来麻烦。

“呜呜……呜呜……”路哲在所有人离开之后，一个人躲在了自己的屋子里面，然后把头埋在被子里哭泣，他不敢大声，也不敢让别人发现，更害怕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脆弱。

世界就是这么疯狂，他从一个纯粹的反抗者，堕落成了如今这副叛徒样子，仅仅只用了几天时间。

其实他一开始是在掩饰，试图用各种借口说服自己，是周明的兄弟情义，是凌青山的冷酷恶毒，是其他人的生命安全。事实上这些都不重要，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的怀疑、畏惧、渴望。

路哲是一个纯粹的反贼，之所以纯粹是因为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朋友、他的老师这一切的一切，他周围的所有人都是反贼。他们以血脉和姻亲为纽带，以师徒为传承，所以他路哲生来就是一个反贼。

但是，随着阅历的增长，人终究是会慢慢成长的，尤其是当他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他就会对一些不合理的东西产生质疑。

当然，有些人在产生这些质疑的时候，会被环境所同化，会被各种理由慢慢说服，最终彻底摒弃这种质疑，但路哲显然不是。

路哲曾经是最坚定的，他有过神圣的誓言。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危险的任务总是普通弟子在执行；为什么长老们的子嗣总是被提拔高位；为什么有的门人生活艰难困苦，但是有的人却可以每日大鱼大肉。

誓词里说门内弟子不论身份高低都应不惧险恶，赏罚公允，互助互爱。可是，那些普通的弟子们，做着最危险的事情，往往难以全身而退，侥幸完成了任务却常有功劳被侵夺的情况。

门人弟子为了大业，他们的亲人捐输上供，很多人生活困苦不堪，但是这些钱财却被一些人挥霍浪费。这些挥霍者，他们满口大业未成，却一心只想着安逸享乐。也许正如凌青山所说，他们只是在喊口号罢了。

路哲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不患寡而患不均。”

路哲其实早就开始怀疑自己曾经所接受的一切，在被抓之后他畏惧自己背叛誓言，也畏惧五城司的刑罚，他渴望活下去。

人是可以欺骗自己的，一时的热血上涌如同烈焰，可以将自己的怀疑、畏惧、渴望统统灼烧殆尽；但是，人不可能一直欺骗自己，当理智开始回归，这些情绪就如同野草一般在内心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