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虽然依旧如同火焰一般炙烤着大地,但在这个狭道,高耸的山峰和林木遮挡了热气,时而一股穿径而过的凉风让人只觉得浑身舒适。
四处追杀山匪的兵卒带着所剩不多的活口陆陆续续的回来了,稍加恐吓就倒豆子般交代了老巢在哪里,说本想打劫一个大肥羊,谁都不肯留守山里怕吃不上第一口热羊肉,只是没想到自己倒是在山下被一锅端了。
于是刘言让人押着土匪去了土匪窝子,然后指挥着剩下的人开始打扫战场。
最后归队的是半路上靠过来的袁虎,一身腱子肉,初遇之时刘言就已经见过那身蛮力,能够同时把两个骑兵从马上拽下来,加上多年混迹军中,杀群土匪当然是筷子捅豆腐,一捅就穿。
另一个勇猛异常,打得土匪还不了手的却是让刘言没有想到。
是一直躺在牛车上喝酒的周应,土匪来的时候他也冲了出去,一杆长枪耍的也是虎虎生风,冲在队伍最前面犹如一个战神,看得刘言不得不承认,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即使已经没落了,养出来的子孙武艺至少打磨得不错。
想想也是,敢拿出全部身家谋一军职赌翻身的,肯定是武艺不凡。
大约是杀了些土匪,出了这口窝囊气,重新回来的周应与之前天天躺车上喝酒的他判若两人,双目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间多了些豪迈,脏兮兮的衣袍上面染上了大片鲜血,让人暗暗叫到好一个猛士。
见刘言看着自己,周应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毫不客气的对着刘言说道。
“你想收袁虎为你所用?”
刘言不解“周校尉这话我有点不明白。”
周应用手中的长枪戳了戳地上刚刚从土匪身上扒下来的甲胄“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军中战利品分配向来是三马分肥,即一份缴获给朝廷,一份给军中,另外一份自己拿。你叫张现、王平是你亲卫他们去拿山上那些土匪劫道的财宝,袁虎也去了,我可不记得你们队中有这号人物。”
刘言恍然大悟,难怪临走之时袁虎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叫袁虎去只是因为指挥身边几人习惯了,确实也是不知道战利品是这个分配法,在他一直都以为战利品都是一切归公的。一瞬间,刘言脑子里冒出了和袁虎把臂言欢,抵足而眠的画面,不由得抖出一阵恶寒。
但是又突然想起,原来张现、王平已经算是自己的亲卫了。
“我倒是确实不知军中规矩,看周校尉的样子倒是不再消沉了。”刘言望着眼前的周应,既然他开始重新振作,那下一步就要开始要权利了,这支部队一开始就是用着周应校尉的名头聚集起来的,钱财粮食虽在刘言手中,还是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周应确实拍拍屁股就走了,似乎完全没想过要和刘言争这支队伍的指挥权。
难道多虑了?刘言看着周应走远想道。
“看,山上起火了。”周围人突然抬起头对着山头上面指指点点。
刘言猛的抬头,只见山头冒出一溜黑色烟柱。
“快速打扫战场,请出隘口,向拢带着你的人两边探一探。”刘言不知道这股醒目的黑烟会对这里有些什么影响,只能先把斥候派出去,免得到时候人到眼前才知道,搞得措手不及。
只能等着张现他们回来才能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山间的黑柱越来越粗、越升越高,就如同燃烧起来的烽火台一般,远到四十多里外的蓝田县,站在城头也能看到。
县令李茨正和陈师爷凑在一起看向这边,望着细小的黑柱两人不禁放声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真是陈师爷好计谋,使溃兵去打土匪,一下解了蓝田两大害。”李茨抚掌赞叹,对着旁边的陈师爷一阵夸奖。
陈师爷得意的抚须而笑,又摆摆手“萤火之辉,全是仰仗县令支持才有今日计成,只是大人,这溃兵和土匪都拼掉了,韩帅派来的军队又该如何应对?”
当日为了驱赶溃兵,万不得已请了韩建派镇国军军队过来,现在匪患解决了,想请他们打道回府?
要知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可不是说着玩的。
李茨原地转了两圈,对着陈师爷说道:“要不想点办法把他们也弄去马占山那边?”
听又要去忽悠那些拿武器的军汉,陈师爷心中直接骂了起来,要知道昨天晚上自己面对那群溃兵可是九死一生,陈师爷腿都差点抖断了,脸上却是一脸严肃,似乎真在想着这个可行性。
陈师爷斟酌着说道“就是这溃兵已经和山上土匪干过一场,再说不管谁输谁赢,怕是都不想和战力强悍的镇国军打。”
若是这一场仗没打成,镇国军带着怒气回来,怕是会对着蓝田发点邪火,还不如李茨再请几家大户一起凑点牛羊美酒犒劳,打发他们算了。
李茨也是明白凑点钱打发镇国军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作为城中最大的大户,李茨实在是舍不得再割舍点银子和粮食。
李茨站在城头望着远山的黑烟,来回踱步。
“不如让镇国军也伪装成溃兵,骗他们出来!”李茨灵光一闪,想出个绝妙的主意。
...
比起李茨和陈师爷的烦恼,山中刘言的烦恼似乎更大一些。
“你说粮食都烧了?”
张现缩着脑袋嗡声嗡气的回道:“那娘们在粮食上面泼了油,火势太大了,我们没办法扑灭。”
“财宝也被火熔成一大块拿不下来?”
刘言满脸无奈的追问。
见张现又缩着脑袋点了点头,只能哭笑不得的拍了拍他表示算了。
实在想不到,这马占山还有个这么刚烈的老爹,见回来的人不是寨子里的人,甚至都没有问马占山是死是活,直接一把火将粮库给烧了,连带着金银珠宝也被炼成了一大块,一时之间没法子弄下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派出去做警戒的向拢也跑了回来。
“刘大,从蓝田开来一队人马,应该有千人左右,打着镇国军的旗子。”
刘言心下一沉,不太明白为什么镇国军会追上来,他已经带人离开了蓝田县,哪有追着溃兵跑的道理,难道非要把自己赶出蓝田县内?
“为啥镇国军来这里了?”
“会不会是来剿匪的?”
“现在这片山里还有匪吗?”
“意思说我们剿了土匪我们变土匪了?”
“快跑吧,我们肯定打不过镇国军的。”
“哪里跑,过了山就是大片原野,我们难道还能跑过马,要我说们还是钻林子。”
听闻镇国军过来的消息,众人惶恐不已,议论纷纷。
离开蓝田的时候,李茨请感化节度使韩建派兵的消息刘言并没有向众人隐瞒,所以众人才会跟着刘言来山这边,
陈师爷是个好人,这是段猛对于蓝田县的第一印象。
对于军队来说,开拔就是花钱的时候,但对于镇国军的军汉,开拔则是赚钱的好时候。
在大唐当兵是没有军饷这一说法的,当兵自带衣粮,国家提供武器。
当然好处就是一人当兵,全家免除赋税和徭役,不打仗的时候,还能回家耕地。
所以在军营里面干耗着很难熬,但打仗就不一样了,开拔的时候有开拔费、安家费什么的,在战场上战死的人有抚恤金,先登、斩首之类的有赏金和晋升。
遇到像蓝田这种,驱赶溃兵的活,作战强度不大,出发前能赚一笔开拔费,到蓝田能吃到蓝田给的犒赏,剿了溃兵土匪还能搜一下他们的财产,更是一场美差。
这个好差事就被段猛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