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和英语是教育局刚从省师范大学申请多次要来的新分配大学生,就因为这所农村中学突然考出学生,教育局很重视,才肯把人才调进这里。数学几何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姓白的年轻男老师,和他的姓氏一样,白净整洁,脸部线条清晰,标准国字脸英俊沉稳,讲课非常的利落,不像小学里有的农村民办教师时不时还会吐出一串屎尿屁相关的脏话,更和家中终日灰头灰脸的农民叔伯们有着云泥之别。
白老师黑板上的板书非常漂亮,百看不厌,成了全班学生临摹的真迹,高个子的同学下课后都抢着描那么几遍才舍得擦去,娟秀整洁的板书中透着阳刚俊美,每一课板书同学们都想保留下来,慢慢学习,越看越好的那种,严谨一丝不苟的教学风格。白老师人至中年,已经带过很多届学生,温和持重,讲解细致透彻,无论是人格魅力还是作风都值得学习。除了代数,同学们第一次接触到了几何,学习用三角板,圆规,半月仪画图,测量角度。
正当丁艾她们一班同学跟白老师熟悉起来的时候,白老师忽然却不来了,调去他家乡附近的一所中心去任教。说是离家太远,家里高堂妻小都需要他的照顾。他离开的匆忙,同学们还没有回过神,很快换了老师,后来换的数学老师姓郑,竟然如出一辙,完美的诠释了理工男的传统刻板印象,也是一位冷面书生,不仅严肃还是个浑身散发冷峻之气的大高个,终日露出这个杀手就是冷的脸孔。上课两年多时间从来没有看见他笑过,无论是在校园里还是教室里,都板着一张脸,平常板寸发型,脸上带着凌厉正气,嗓音洪亮铿锵,声震四壁,属绝不会打瞌睡的课堂之一。即使偶尔考的成绩不差,在他嘴里吐出的鼓励才也只有:继续努力,不要忘了你们来自农村,上学是你们改天换命的唯一机会。
由于太过严厉、不苟言笑。同学们一直认为他年纪很大,直到有一天他穿着一身崭新蓝色西服出现,帅亮整个学校。那节课女同学们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盯着黑板,听的格外全神贯注,讲完课郑老师布置完作业。迈开大长腿,快步走出教室说要赶去结个婚,同学们才知道他原是个大哥。
丁艾数学成绩一直不好,一次数学课上在桌兜里偷偷看《一帘幽梦》,郑老师脸色冷峻,修长的中指尖锐地敲击课桌,咬着牙批评丁艾:哪怕你就是语文、英语都考满分,数学考差照样考不上学!照样回家当农民!让你爹随便给找个男人嫁了,生一堆娃养一窝猪,头顶一窝虱子,穿着明垢亮甲的脏衣服浑身冒着臭汗,苦一辈子,必定以后生的儿女也跟着苦一辈子。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丁艾被训的哭了一场,羞愧不已。
郑老师话说的冲,但都是现实。妈妈和那些十个堂姐妹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小学的同学王梅,李花,李兰兰,念到四五年级就被家里叫回去干农活,尽管她们学习刻苦,成绩都不错,如果能一直读书,接着上高中也可以考大学,将来的人生会不一样,有不一样的结果,可是家里人愚昧顽固目光短浅,只惦记着她们小小的身板能干一点农活,分担一点家务。有的小学勉强上完,有的才刚刚达到扫盲的目的,家里就不再让接着上学,刚十七八岁就嫁人了。养女儿的人家想着反正要嫁人,不如早嫁出去,省下一个人的口粮,娶媳妇的人家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劳动力,迟早是娶,不如早娶媳妇。很多女孩子懵懵懂懂的在家里父母老人的安顿下,过早的过上郑老师口中说的生活。那个年代的农民过得苦,实打实的土里抛食的日子,地里的活仅凭双手完成的,没有机械化的时代,大人孩子接连几月扑在庄稼地里。上学成为奢念,能坚持读到中学的农村女孩更是少之又少。
放学路上,丁艾经常遇到何梅,何梅学习比丁艾好却早早辍学在家。每天路过她家,不是在猪圈里喂猪就是在麦田里薅草。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脸晒得黝黑,繁杂的家务,消耗了青春少女的开朗活泼。每次遇到她低下头快快的躲在角落里,不知道哪天,他的父亲也会做主将她嫁给一个不曾认识的男人,去一个不曾熟悉的人家被公婆姑嫂百般挑剔,动辄被男人拳打脚踢,忍受折磨。
郑老师的父亲是水利局的干部,照理说他不是农民,从小生在干部家庭,没有种过地受过苦,但老百姓的苦日子耳濡目染,为了惊醒丁艾,他用这种最朴素的事实讲道理。
没几天,大家很快熟悉了中学生活,中学课目多了要背诵学习的东西太多,几乎没有闲暇的时光,除了上课写作业,课后有各类活动,新生不会广播体操,课外活动增加了广播体操的学习,让繁忙的日子更加拥挤。丁艾慢慢和左右的同学熟悉起来,有两个同学的父母是有工作,家里有许多课外书,时常带来学校,丁艾刻意讨好着他们,向他们借到几本课外书,丁艾最快乐的莫过于能不断读到一些新读书。
一开始分配座位,坐在旁边的女孩叫冯芮玉,前排还有宁小雅,向冬梅。冯芮玉梳一条黝黑的大长麻花辫垂在后背,碎花衣裳,身材比丁艾高挑,活泼爱笑,一点小事大呼小叫,咋咋呼呼。一边的宁小雅扎着马尾巴,穿一件紫色的西装领短夹克,文静含蓄,不苟言笑,有着十几岁少女不该有的沉稳。两个人一静一动的性格让丁艾忍俊不禁。
新同学中有很多让丁艾刮目相看,尤其是坐在自己后边的男生牛仁,脑门很宽,浓眉小眼,皮肤微黑,默默地坐在教室里,如不是偶尔被老师提问,他站起来红着脸回答问题,班上好像没有这个人一样,半学期都没有讲过一句话。可他却是完全不容忽视的那个,几乎班上乃至年级数学成绩第一名都被他稳稳地占据着,一占还三年不曾被超越。命运总是难于琢磨,三年后的中考,牛仁预选即失利,后来上了高中,高考又是多舛,连续补习复读五年,每次都差两三分没有考上大学,念到头发花白的时候,被父亲强行拉去到铁路上招了工,工作后偶有通信,满篇都是不甘心,不过命运不薄奋斗的人,后来在铁路上也工作的很出色。
各科成绩中,丁艾仅仅语文成绩好,从小学开始写作文,每次学区与其他学校组织的语文、作文竞赛,丁艾独占鳌头,稳稳地拿了好多次的奖状。到中学还是继续,作文几乎每篇都被当做范文来读,有时候还写在校园的黑板报供同学观摩学习。可数学差强人意,牛仁这位数学天才让丁艾佩服之至。丁艾好几次示好,想着互通一下友谊,以期望他补一下课,牛人确实牛,个性却冷,好几次芮玉问题,他接过本子三两下写出答案,便低着头做他的事,完全没有一点友好的意思。数学成绩拉着丁艾的腿,丁艾的总分艰难地在班级的中上徘徊者,学习成绩好的佼佼者不断从各班拨云而出。语文老师每次拿丁艾的作文当范文念读完,接下来就是语重心长的提醒,要在其他科目上多下功夫,偏科不是好现象对升学影响很大,丁艾在学校小有名气,仅凭着语文的优势,勉勉强强在年纪排名里稍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