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利直把杨骎送上车,安顿好人和行李。景利站在车窗边微笑着向杨骎挥手。封闭的大巴车玻璃将晨光折射在这个人身上。盈盈眉眼,梨窝融融。
“景利,我......”
景利没有听到杨骎后面说的话,也并不确定杨骎是否说了什么。只听到杨骎呼喊自己的声音,透过严丝合缝的玻璃窗,变得浑浊,模糊不清。听不出这声音里原本带着的难舍难分的情绪。汽车启动的轰鸣声把送行的人驱离。玻璃反光,景利看不清杨骎的脸,扶着玻璃上的纤纤柔荑,微微颤抖着,像是虔诚地托起圣物。景利蜷起手指在耳边比出电话的动作,杨骎定义的生离,在她看来只是朋友间普通的离别,相当于提前毕业了而已。她不知道杨骎回去的当晚在青羌用过的一切物件都被强行付之一炬。
景利从车站出来,等在外面的是307除李夕以外的四个人,还有尹诗业和乔一和。钱澈和李夕已经领着其他人先行一步,路途遥远,个人体力不同,总有些人会掉队,总有些人会先走。
出了城,景利才知道李夕和甘田挑选的去罗绳的路不是去年和杨骎坐汽车去的柏油路,是一条被新路取代废旧的乡间公路。鹅卵石铺就的路基已经塌陷,杂草野花和青苔填满了路面的裂缝和坑洼。两旁松柏森森,藤蔓缠绕,狭窄的道路蜿蜒曲折,在这天然的伞盖下向里延伸。光影斑驳从树冠倾泄下来,骑行其间,像是要穿越时空去到未知的桃花源。这一路在茂林修竹、梯田阡陌、瓦屋村舍、绝壁悬崖、索桥急湍间更迭转换,每骑行一段,同学们就停下来欣赏风景,留影拍照。
五个多小时的骑行,待人精疲力竭,再无法支持的时候终于看到罗绳隐映山林的街道。落脚休息吃饭的地方是去年和杨骎来过的探花府邸,曾在这里和偶遇的尹诗业、乔一和共进午餐。故地重游,物是人非。算时间,这个时候杨骎应该已经回到家中了。汽车启动的时候她似乎有话对自己说。景利支颐侧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机,里面并没有杨骎的电话和信息,以往她回到家就会给自己打电话。想必今天事多,还没安顿下来,忙着顾不过来。收起手机,见同学们也已经纷纷落座,围满了4张八仙桌。身旁的方茉正给同桌的人倒茶水,对面那个一边斜乜着自己一边和旁边乔一和说着话的人是尹诗业。景利挑眉浅笑,随即靠着椅背扶额闭上眼睛,昨晚一夜不成眠,又骑了这么久的车,此时困倦的很,无力顾及旁人的情绪。
“菜上来了,吃饭。”方茉推了推景利。景利缓缓抬眼,见刚上桌的两个凉菜已经被同学们一扫而光,杯盘狼藉。自己也分不清刚刚是否睡过去,现下前额似有雄兵百万在跑马厮杀,一时金戈铁马,战鼓雷鸣。头痛排山倒海而来,撕扯着景利。“景利,杨......”尹诗业似乎有话要问景利,景利微抬睫帘,眼光颇为冷淡,抬手在嘴边向问话的人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复又双目紧合不再理会。旁人怎么能看出她头痛欲裂正煎熬,只当她傲慢无礼,目中无人。就连方茉也当她莫名其妙,矫揉造作。没有杨骎给她夹菜,连饭都不吃了?
“吃饭了。”待方茉再次推她,景利缓了缓,强撑着坐起,勉强吃了一碗海带汤泡米饭。吃完给旁边方茉说:“罗绳我和杨骎来过,就不和你们去逛街了,我就在这园子听戏等你们。”得到方茉同意,便独自退到戏台边的长椅子上,蜷腿抱膝,将头抵着墙壁强行压制着越演越烈的头痛。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显得过于娇弱,按照钱澈温和脾性,知道自己头痛定会留下陪伴照顾自己。若引起老师注意,且不是给大家添麻烦。立即放开手脚,侧身坐在椅子上,端的一副悠闲看戏。
感受着头痛一波波涌来,冲撞着竭力筑建的堤岸。同学们走的时候,听钱澈吩咐:“景利别只顾着看戏,看好门前的自行车。”景利冲老师微笑着点头,向老师挥挥手。待钱澈跨出门,消失在街角,景利做贼心虚般缩回椅子,再也支撑不住,阖实双眼,任由洪堤溃泄,任由魔鬼将自己啃咬,吞噬,淹没,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