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拜访不得送点礼给我?”贾静玄端起石桌上的茶杯抿了抿道:“你看这镇上谁人登我之门不送礼?”
“这......”
陈鹭年拿起了角落里的扫帚便扫了起来,而观茶亭中的贾静玄则是悠闲地喝着茶,似笑非笑。
“说吧,想问什么?”贾静玄说道。
“先生去过天外吗?”陈鹭年问道。
“去过。”
“那镇上还有其他人去过天外吗?”春风吹起少年的鬓发,陈鹭年的眼中亮起了一道光,如他所料,贾先生比起那大仙主想来也是不逞多让。
“没有。”
“没有吗?......”少年的眼眸略微垂低。
望着陈鹭年失落的样子,贾静玄笑了笑,说:“去过的人没有再回来了,你说呢?”
“那先生您为何回来了?”陈鹭年收起了扫帚,别过头疑惑地看向了贾静玄。
一时之间,二人四目相对,少年书生对上教书先生,宛若过去与未来的对话。只见,贾静玄腰间的那枚铜钱上,“缘”之一字再次亮起。
“尘归尘,土归土,我的道不在天外,在此。”
贾静玄放下了茶杯,从石椅上站了起来,然后望向了远方。他的视线穿过房屋,越过高墙,直抵那郊边的城隍庙!
“世人都向往高处,可当我徜徉云端,俯瞰众生时,我才发现,那所谓的修道成仙,到头来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梦!”
悠悠的声音自贾静玄的口中传出,好似有意,好似无意。
陈鹭年望着眼前这道失落落魄的中年背影,他从未感受道过如此深沉的不甘和孤寂。
但尽管如此,少年还是张开了口。他心中所欲求仙之志岂是贾静玄三言两语便可斩断。
“先生,谬矣!”
“哦?有何谬之?”贾静玄转过身来,他的眼中多了些许的玩意和一丝期待。他想知道从未修道的他会有何见解。
“先生可知何谓镜花水月......”还未待少年说完,他的声音便被扼杀在一阵轰鸣声中,天穹之际,白日忽逝,密布的乌云转眼而来。
“嘘!——”
漫卷的微风穿堂走巷,在贾静玄的周遭逐渐形成一个气旋,而后只听得“嘭”的一声,强烈的气场荡漾院中,鼓荡袖袍。
而离长秦古镇不远处的城隍庙里,一束白光直冲云霄。
而后,是一道庄严的声音,传遍整个古镇。
“今日后,汝等,恭迎大仙主!”
少年放下了手中的扫帚,一时之间,鞭炮声如雷,骤响于耳畔。
镇中,家家户户皆是敞开门户,摆桌置果,黏贴迎联。
前一刻还静谧的长秦古镇于这一刹那后便热闹了起来。
陈鹭年仿佛置身于一处陌生的天地之中。他的脑海里涌现着一个个画面,回忆的片段和未曾看过风景交织着,他望见了父母死前王婶手里提着的小木桶,也望见了王婶一家人围桌在青石居里商议着如何夺下隔壁陈氏的琅轩居。
数不清的画面占据他的瞳孔,连同贾静玄孤高傲世的身影一同出现。原来学堂的教书先生默许这一切的发生,而自己则成了教书先生最得意的门生。
少年的眸中是两抹缓缓流行下的泪水。
琴棋书画,诗词文赋,为人处世......都做一场空!
何谓镜花水月?
这便是镜花水月!
十六载光阴皆如梦。
陈鹭年的眼中是一晃而过的恍惚,他拱了拱手抱拳道:
“贾先生,受教了!”
“嗯。”贾静玄轻呢了一声,有些疑问,因为少年的脸上并没有一丝的恼怒和怨恨,只有一抹裂开嘴的惨笑:
“这天外我虽然未曾去过,可纵使这一切是镜花水月又有何妨?吾辈行于世间,本就应当见惯荣辱得失,那所谓的梦境,也无非由人而定,怎能说假便是假,说真便是真呢?再而如我,不曾悔过!”
一语落下,试观天穹上空,灰色的漩涡之中,一只泥鳅跃云而出,翻滚于云海之上,偶见金光闪烁。
“你竟认可他......”
这泥鳅陈鹭年自是看不见,但贾静玄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他静静地听着陈鹭年讲述着自己的见解,像极了一个教书先生。
贾静玄笑了,那悬挂于腰间的铜钱上,“缘”之一字再次亮起。
“不曾悔过?好!好一个不曾悔过!”
他走下了亭台,走近了少年。他的手缓缓伸出,手腕婉转之际,手中长剑横向递出,并说道:
“此剑予你,入鞘为璞,出鞘为玉。”
陈鹭年愣了愣头,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了那柄桃木剑。他只是讲诉自己心中的见解,正如他所说的一般,何为梦?梦又何妨?
“先生,这......”
“你不必与他人相争,纵是无人中意,三日后我自会送你出去。但,此去山高路远,无人相助,生死难料,你,可有悔之?”
圆湖中,石山边,朵朵浮萍摇曳着,一阵春风拂过。
望着手中的木剑,少年应声道:
“山高路远,少年心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