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妖荒这么多年,我......是第一次被人威胁,那个过路老头不算人。第二,你的警惕性很高。虽然我们只见过两次面,但每一次你我之间的距离都算的很精准。”鲁春秋语调平和,话中却藏有一丝夸奖。
陈大发鞭长九尺五寸,他离鲁春秋两丈七尺八寸。
这个距离配合他的速度以及黑鞭甩出的长度,都可以确保对鲁春秋一击即中,即使不中也得吓他一跳。
陈大发知道鲁春秋比他更强,可那又如何!
鲁春秋没有回答陈大发的“为何”;陈大发也没有追问。
其实,他对陈大发的到来,没有敌意,甚至还特别开心,被困太久了,鲁春秋对妖荒早已没了乐趣。
所以,总得有人给他搞搞新意思。
“来,陈大发请坐。”鲁春秋再次邀请陈大发。
陈大发也踏步往前,坐在另一个石凳上,难得放下戒备之心。
他似乎也看出鲁春秋没有敌意。
嘟嘟嘟~
倒水声再次响起,鲁春秋很得意自己倒茶的技术又提高一大截,茶汤掉入杯中,精准又连贯。
他嘴角含笑,甚是满意。
陈大发的视线,没离开过鲁春秋肩膀以上的部位,待得水声消失,便启齿:“猪油臭了,并且是恶臭。”
鲁春秋不经意瞥见陈大发的牙齿,心想这小子的牙齿竟还挺白的,不过犬牙没我的长。
想到此,竟哈哈笑了起来。
陈大发不明所以。
鲁春秋停止笑声,嘬了一口黄乎乎的茶汤,说道:“妖荒自从三百年前被天真道人搅乱阴阳,从此这里的天地极难滋生灵气;不管是草木顽石还是走兽飞禽,他们化成人形后,便无法借助灵气滋养先天祖炁......”
陈大发静待下文。
鲁春秋话接上句:“按照天极大陆,每个人自娘胎出那一刻,都自带先天祖炁;若果要修仙,须得利用天地之灵气滋养、培育和稳固,才有一丝修仙的可能。”
“而大多数,不......是绝大多数人,在出了娘胎后,因长年累月吃五谷杂粮,又无他人相助,便将先天祖炁污了、脏了,从此再无半点修仙希望。”
鲁春秋说完站起来,松了一下腰间束带,感觉肚子有点胀。
与陈大发说话时,他的语调带有不忿,却不敢怒。
陈大发揉了一下干涩的眼睛,顺便把垂在脸庞的发丝塞好。他知道鲁春秋刚才那些话只是铺垫,心里的不解还没得到释疑。
“所以天极大陆不管皇家、贵族、商贾、书院,抑或什么门派,他们这些人掌握了大量修仙秘法和资源,因此可以培养自己和小辈修行,至于能否成仙,那不是重点。”
“最重要的是,踏入修行之行列后,便比普通人或者说底层百姓,有更强硬的手段和更多的机会,去攫取更多的资源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无论他们是读书、悟道、修禅、入教;还是习剑、练武、写字、作画以及工物,诸如此类均可修行,都可以通过这些途径或渠道达到最终目的——成仙!”
“他们掌握了这些修仙秘法和诀窍,尤其是灵气;而普通人想修行成仙......难!”
啪啪啪~
鲁春秋说完,拍了几下自己的脸。
他不甘,却无能为力,只能打脸以抗议。
“妖荒被天真法阵压制,阴阳错位,少了自然变化之道,意味着灵气极其稀少;即便化成人形,有了先天祖炁,也无法稳固住,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比妖荒以外的普通人寿命更长,但那又如何?不得成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陈大发接着鲁春秋的话,说道:“你可以不修仙。”
鲁春秋再斟一杯茶水,好久没跟别人说过这么多话了,喉咙有点干。
对于陈大发所说不修仙,鲁春秋不置可否,但既然说开了,不妨和他多说一些。
鲁春秋继续道:“我的目的不是修仙,也不是不忿于妖荒被压制,更没有嫉妒那些人拥有的什么资源与修仙秘法诀窍......”
“我只是觉得......,造化只不过偶尔生成了人,如同造化生万物一样;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不必沾沾自喜,天地间的物类千变万化不曾穷极,何止人一种!”
“人可以统治这世间,而兽类、顽石草木和飞禽,同样可以做到;天地生化万物,是平等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可以为我作证!”
“所以我为了让妖荒的一草一木、一禽一兽,能够依照月令而行自然变化之道,一力推动妖荒的天地变化。”
“也是为了让那些草木禽兽感受一下做人的快乐,体会修仙的乐趣;就算最后妖荒的草木禽兽无法成仙,我也要挠一挠天真道人的脚心,叫他甭睡得太安逸了。”
“我......在替天行道!”
鲁春秋一口气说了很多,语调有高有低;高的时候唾沫横飞,低的时候又和蔼可亲。
但陈大发不关心鲁春秋的情感变化,一个人的肢体动作和表情,并不一定真实反映他的内心想法。
而鲁春秋尤为如此。
出于礼貌,陈大发在倾听的过程中,不着痕迹地躲过鲁春秋几粒唾沫。
陈大发今天来竹园这里,大概清楚飞来湖突发异状之原因。
飞来湖发生的种种事情,无非是鲁春秋自己强行给妖荒闹点动静而已,即他刚才所说替天行道。
正如虎须村的村民萧李素宝他们挑了水,然后倒在那条所谓的小溪里,也是鲁春秋根据天极月令的规定:冬至,水泉动,天之一阳生也,来使唤他们。
他的目的很简单,便是为了那“天之一阳”。
仲冬十一月,是一年的开始,冬至尤其重要。
既然天真道人压制妖荒的草木顽石和禽兽,也遏制此间灵气,那鲁春秋便给这片天地催生出灵气。
敢不生?硬给你挤出来!
鲁春秋的话肯定不都是真的,但全是假的也未必,真真假假都有;陈大发不会充耳不闻,可也不全信。
然而,无论真假,想从鲁春秋嘴里某些信息,就得拿出让人信服的底气。比如陈大发说了两人的距离,意味很明显,你我相隔很近,便是打不死你,也能让你脱层皮。
打不赢你,你也不好受。
平等对话,需要相差不大的实力,否则徒劳甚至被羞辱;像鲁春秋一开始对陈大发胡诌一堆什么多喝水,上善若水和抹猪油防唇裂之类的话,就是不回答问题。
令陈大发依旧不解的是,在地雷冲向天空炸裂之后,妖荒为何有一股变质猪油的恶臭味?
第一次与鲁春秋见面时,在小阁楼二层的偏厅,鲁春秋就炼制了猪油,还炒了两碟黑乎乎的菜。
陈大发记得这个事情,所以要问清楚。
鲁春秋也从他那本书上,看到了飞来湖发生的一切。
此时,书就摆在石桌上。
只是他也未曾想到妖荒会弥漫恶臭这点。
鲁春秋说完替天行道这句话以后,让陈大发稍等,他去去就来。
没过一会便回到陈大发跟前,他刚坐下开口:“关于恶臭......”
“你没洗手。”陈大发打断鲁春秋的话。
陈大发翻着死鱼眼,没有看向鲁春秋的手,依旧盯着他肩膀以上的部位。
听得此话,鲁春秋完全没有尴尬之情,搓搓手接话道:“不碍事,最多翻书不舔手指就行。”
“放猪油确实是......因为猪油变质,我又不舍得倒掉,所以在作画时混进墨汁里,看看效果如何,没想到把小白给烫伤了,并且......还挺臭,哈哈......抱歉,抱歉。”
鲁春秋解答了陈大发的疑问。
为陈大发释疑后,他再来一句:“陈大发,你不是闻不到气味吗?”
陈大发听得此话,面色平静,直接起身告辞。
看着那个头发枯黄的少年走出竹园以后,鲁春秋撇撇嘴,表示不在乎,不计较。
鲁春秋再斟一杯茶,拿起书,舔舔手指翻开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