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园小阁楼二层,中厅。
鲁春秋在书桌里侧,左手握着一支掉毛的笔;桌面铺有一张草纸,书桌左边有一个小泥罐,其中注入了一指节深的墨汁,墨汁表层浮着一层亮光。
鲁春秋在做画。
公牛哀看到鲁春秋一气呵成,几息间便挥就一幅画,拍手叫好:“好画!”
“二弟,好毒辣的眼光,大哥服了!”鲁春秋哈哈大笑,抬手抱拳以示佩服。
鲁春秋捏住草纸两个角,向公牛哀展示画作。
画中上半部是一团乱七八糟的圈圈,一直向下延伸;下半部歪七八扭地画着是非关、飞来湖、湖面有猪、湖边有桃树。
画的毫无章法。
鲁春秋呼出的气儿,使胸前的纸张微弱抖动。
公牛哀看着画中景象,哈哈大笑,边笑边说:“佳作......佳作......”
他笑得臀部两块圆滚结实的肉乱颤。
鲁春秋动作柔和地铺好草纸,再次捉笔在小泥罐里膏顺了笔尖,哼哼哈嘿几下,画面变得凌乱不堪,再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草纸背面写着一个“囍”字。
萧李素宝和雪衣轮流抱着猪小白赶往竹园。
两人的鼻尖、人中和额头渗出了汗珠,连鞋都跑掉也无法顾及。
猪小白浑身滑腻,皮肉有些发黑,肚腩起伏不定,后腿肉颤栗不已。
且四蹄僵硬,猪小白凶多吉少!
鲁春秋对公牛哀说道:“二弟,你的大腿处好些了?”
“已经好了。”公牛哀摸了摸之前受伤的部位。
“那就好!来,这一罐墨汁赏你,以后勤加练习写字,尤其‘知竹常乐’这四个字。”鲁春秋对这四个字始终耿耿于怀,但不愿伤了二弟的心,唯有多加督促。
公牛哀高举小泥罐,以表感激之情,下到小阁楼一层,出了院门往虎须村走去。
他得炫耀一番。
一南一北,萧李素宝、雪衣和猪小白在半路碰到了公牛哀。
萧李素宝和雪衣双膝下跪,诉说了刚才的境况,恳求公牛哀救救猪小白。
公牛哀听完话,笑道:“来,我看看几成熟了?”
萧李素宝俩人跪在地上不敢接话,眼中噙泪。
公牛哀看着萧李素宝的眼睛,想起大哥曾经评价过萧李素宝的话,梨花带雨。
雪衣也因为赶路太过匆忙,满脸绯红,也甚是可人,就是头发太稠密了些。
鲁春秋向公牛哀提过一嘴,贵人不顶重发,还有什么头发长见识短之类的。
他记不住太多。
公牛哀的手一直举着小泥罐,表情些许玩味,说道:“为何找我来救它?”
雪衣抢先答道:“陈大发叫我们来的。”
公牛哀表情变得有些惊讶,砸吧了几下嘴巴,学着鲁春秋捻胡须,尽管嘴角光秃秃的。
公牛哀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我走了。”
他转身离开,萧李素宝有话说不出来。
雪衣一听急了,慌忙起身,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上前扯住公牛哀的衣襟。
一直举在头顶的小泥罐一晃荡,里面的墨汁漾出几滴,恰好掉落在猪小白身上。
雪衣也被吓住,赶紧松开公牛哀,仓皇后退;公牛哀哼了一声:“看在你救猪心切的份上,这次不跟你计较,没有下次了哦”。
前半句的语气透出一丝怒意,后半句却让萧李素宝和雪衣感到浑身发寒,即使现在依旧满身热气。
原因是公牛哀表情猥琐。
他终究还是举着小泥罐走了,并且要求她俩立刻回到虎须村,不得再前往竹园。
雪衣看着公牛哀甩着两个大屁股,左三圈右三圈地慢慢走远,光脚踢了一下地面石子,细声骂一句:“妈的!”
萧李素宝摇头示意不必再去管那人。
公牛哀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无奈,她们只得回去,心中暗叹猪小白命不久矣。
飞来湖,桃树底下只剩陈大发一个人,不久前让周周先回去,他要跟鲁春秋聊聊。
竹园,小阁楼前,摆有一张石桌,两张石凳。
鲁春秋端坐在石桌里侧,坐北朝南,面向院门,桌上摆着茶壶茶杯。
他捏住壶颈,往杯里倒了半杯黄乎乎的茶汤。
茶壶中间大而口小,两个小茶杯是石头材质,用的是整挖工艺,暗青色。
鲁春秋叠着腿坐在石凳上,似乎在等人。
他手抓着半尺高的竹筒使劲往脸上蹭,竹筒被蹭的锃光瓦亮。
常盘常亮,这可是他的宝贝。
桌面摊开一本书,书页里一个少年腰缠黑鞭,翻着死鱼眼,正向竹园走来。
忽然一阵风吹过,书页翻篇,内容全是空白。
陈大发来到竹园院门前,抬头看着横额那四个字:知竹常乐。
鲁春秋放下竹筒,说:“大......陈大发快快请进,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本想叫大发的,突然想到陈大发喜欢别人叫他全名,所以他及时改了口。
陈大发踱步来到石桌前,距离鲁春秋两丈多,不近不远。
不像鲁春秋那么热情,他来到院子后没有说话,静静等待。
嘟嘟嘟~
鲁春秋捏住壶颈抬手,离茶杯二尺高的位置,往杯中倒入半杯茶汤,汤水黄乎乎的。他听着茶汤在杯中撞击的声音,不由想到解手时那金黄液体冲击泥土的声音。
倒完茶,朝陈大发那个方向轻推一下茶杯,鲁春秋呵呵笑道:“请!”
陈大发站在原地不动,没有沉默:“为何?”
鲁春秋嘴角下压,抬眼瞧了一下对面那个嘴唇干裂的少年,叹一口气:“哎呀,你看你,嘴唇都裂开了,要多喝水;天极城的读书人说过,上善若水,你不喝水怎么行呢?”
“啊~,对了,我炼了一些猪油,待会你带一小罐回去,抹在唇上,效果极佳。”
鲁春秋表情恳切地对陈大发说。
又道:“但是不要抹太多哦,要不变得油嘴滑舌就不好了,嘿嘿嘿......”
竹园的院墙,是鲁春秋用很多竹子围成的,微风吹过,叶子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同时微风也吹动了陈大发枯黄发梢。
他没有回答陈大发的问题,而陈大发也并不理会鲁春秋的胡说八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乌龟瞅王八。
风一直吹,气氛不算融洽,但也没有剑拔弩张,各自都大概了解彼此的性格。
陈大发的发梢轻刮着他苍白的脸皮,说了第二句话:“两丈,七尺,八寸。”
鲁春秋喝了那杯倒给陈大发的茶水,哈哈大笑:“陈大发,你确实是个妙人;另外你真的很够胆魄,其次你眼力也不错,至少我二弟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