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神物配神人,此人必有不凡之处。只是……”平慈的目光下意识扫到床上熟睡的少年,“花落谁家呢……”
大师一下子就明白了!但漂泊多年,阅人无数,练就了一身好本领,遇奇事,心不惊肉不跳,只淡淡地问一句:
“这事倒是容易办,但殿下,恕民冒昧,庶民与您都是大晟子民,心系晟族,从不敢背信弃义,您如今擅自窝藏天影,真的……想清楚了吗?”
此言一出,是长久的沉默。
一声长叹,叹出了无可奈何。
“大晟不能再藏了。在灭皓这件事上,大晟必须拿出些真本事。我隐居于乡间,不需侧耳聆听,也多少觉出生民的非议。撒诈捣虚,民不怀德,则我大晟一盘散沙,乃至名存实亡。这一点,恐怕朝堂上的那位不会明白吧。”
“嗯,也好,我大晟生民,不能一辈子蒙在鼓里。”
“确如此说。”平慈道,“大师,这孩子以前的记忆,全部消除吧。”
“这……这使不得。”大师着实一惊。
“平阳之战后不久,有一事骇人听闻,不知大师知道否?”
“是……那起屠城案吧。”
“十年前,流芳城生民一夜之间全部被杀害,血流千里,惨绝人寰。我闻讯前去探查此案,搜遍全城,只发现一个活人。当时那孩子晕倒在地,我们把他缉拿归案,经查,全城人有极大可能都是他杀害的。”
“一个孩子,一夜之间杀了全城的人?”这下连大师也不能不毛骨悚然。
平慈重重地点点头,继续沉重地说道:
“对外宣称此案早已被解决,凶手已被就地正法,但……实际上,我于心不忍。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正巧那时我辞官隐退,就带着这孩子一同来到这清萧山,一晃就是十年。”
大师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平殿下,何苦呢?”
平慈为床上的少年盖了盖被,轻抚着他的手臂,眼里尽是温柔。
“洛恒是个好孩子。六岁屠城,确实骇人听闻,十恶不赦,但……事出有因,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吧。”平慈略略思忖道,“儿时的记忆对他有很深的恶劣影响。这十年的悉心教导恐怕也不能完全消除。这也是今夜特请大师的其中一个原因。”
大师摇摇头:
“平殿下,不是庶民不讲情面,而是这实在不妥。没有记忆,人就像一叶扁舟泛于苦海之上,不知所来,不知所归。庶民见过太多痛苦不堪的人,完全地遗忘痛苦,反而比不遗忘要苦太多。”
“不消除,只怕这孩子苦不尽,甘也不来。”
大师皱一皱眉,下意识道:
“不如这样,平殿下,庶民取折中之法,为他淡化记忆。越深重的痛苦,就忘得越净;越甘甜的美好,就记得越深。至于您所说有关天影的所有记忆线索,庶民尽力完全消除。您看可否?”
“好。”
大师的手在少年的额头上轻轻一抚,往事化作云烟,在少年的脑海里或缭绕,或飘散。
这个名叫洛恒的少年终于还是踏上了旅途。或许只是巧合,又或许是命中注定。
洛恒静静地走起来了,仿佛走过这前天的夜,也走过不同寻常的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