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它之下,便是深渊……
不见她回话,朱清探出身来,喊道:
“郑怀风——”
她的名字,他的声音,犹如风一般飘荡,久不消弥。
“我没事,别担心!”
怀风一边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一边回应道。
“小心点!”
七喜呵道。
“知道知道!”
远看,池座布满一排排高低大小不一的冰锥,整个池面无声无息地蔓延着寒霜,湖色深不见底,别无他物。
当她碾碎冰渣时,传来了细碎的声响;无形的寒气渗透骨髓,让人无力抵挡。
“怎么样?”
朱清再次问道。
怀风朝他点头,露出笑容。
走开十余步后,她搓搓双手,取出朱清的短笛,试探地吹出几个音——
不知咋地,她的舌头打结似的,笨拙得很,吹出来的音不是音,调不是调,和乌鸦一样难听!
“你教的?”
七喜拧眉。
朱清假装没听见,心道:这个笨蛋,这么冷的地方,先动动舌头啊!
不消多久,笛声渐入佳境。
她忘记了寒冷、烦恼,
周遭的景色,
潜藏的危险……
她的气息在体内流转,从口中吐出,在狭窄的管身、锋利的短刃擦过,指腹在管孔封堵、揉过……
无形幻化有声。
笛声清澈明亮,悠然地飞扬,在放生池上空,天地间为之宁静。起初,种种焦灼被廖然一人的孤寂所取代。
而西北一角,永乐楼后黑烟腾空,源源不绝。
她一步步走近——
走远了
……
冰面之下,深藏的湖水涌动着,好像活了过来。
为世人所不知,
它欲破冰而出——
而她的平安扣正透出红光,忽明忽暗!
怀风停下脚步,笛声舒缓了,不知何时,冰面下出现了层层圈圈模糊的鱼影——
她放下唇边的短笛,蹲下身来,用手腹将拭去冰霜,湖底下赫然出现了鱼群,赤红的、流金的、银光的,还有杂斑……
她刚要打声招呼——
忽然,冰面轻微地震动,
震动着。
小小的鱼影儿猝然散去……
她正疑惑——
与小鱼儿游走的方向,相反——一庞然大物浑体红光、泛金!
隔着冰面,依旧不能直视。
眨眼间,它便来到她的身边。
一步之遥、一面之隔。
虽然模糊,但怀风觉得,它摇摆的尾巴,在盯着自己。或者说,自己的平安扣?
猛地,她腰间的麻绳一拽——
远远地,传来朱清的呼唤声,她走得太远了。
绳索那头的力度加大,
而她站着不动,冰霜死死咬着她的鞋底,不让走。
怀风吃力地,迈开步子,向前跑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步伐,转身回望,那道异光仍在原地——
她突然想到,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召唤金吾、破冰求水!
此时临阵脱逃,岂不是功亏于溃?
她的好友们会运来仪象台,而沈复承诺为苏舜熙求情。再者,坊市的大火,若能免去这一时的生灵涂炭……
另一边,朱清按耐不住,一手撑着石柱,便要下去。
却被一人拦住——
“先别下去。”
朱清皮笑肉不笑:“都这个时候了!”
“她会看着办。”
七喜相信她。
再一次,传来悠扬的短笛声,这次更加轻快!
那道泛红的金光游动着,离怀风越来越近……
“看——”
在怀风几步之外,冰面上慢慢慢慢地裂开,裂口变成裂缝,
由里到表——
湖面上,唯一的那个人撒开腿狂奔,试图将随之而来的巨大裂纹甩在身后。
“快点——”
朱清和七喜手疾眼快收回多余的绳索,远处的小点来了——
“妈的,快点!”
朱清抖着腿,死死盯着她。
轮廓出现了!
只差几步了,而那支短笛——因为怀风满手的汗渍,加之一路狂奔,一时手指脱力:
“嗒啦——”
掉在冰面上。
“不要捡——”
“他妈不要捡!”
说话间,她已经蹲下,将那短笛捡起……
刹那间,裂缝如约而至——
脚下一空,深渊苏醒了,张开冰冷的怀抱。
死就死吧,她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她腰间的绳索,陡然向上收紧,从破裂的冰水中腾空而起。
力道很稳,只是更快了!
还好,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跟焉了的小鸟似的……
虽然没掉进去,人却和落汤鸡没有两样。鬓角、脖颈和后背皆被汗水浸湿。
她一上来,没来得及歇口气——
朱清冷着一张脸,从她手中抽出短笛,随手扔开。
那只短笛,便顺着桥坡滚落下去……
他没有一点留恋,转身离开。
怀风哭笑不得,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
“走了……”七喜叫她。
一支小舟缓缓而来,头尾有人拨开碎冰,一老头在划桨——是老德!
“小姐,快上船吧!”
“哥哥呢?”
“小公子到了岸口,听说禁军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