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丰楼岸口
一座高三丈六,宽二丈一,足足有一座阁楼高的大车轮——那便是水运仪象台,准确的说,是经过苏老改良后的水运仪象台。
“水运”却不单单只能“运水”,而是兼之观测星宿,演示天象变化,伴随天象变化有木人自动敲钟、击鼓、摇铃,报时的多种功用。
这座仪器汇集了苏老的半生心血,好友韩公廉死后,著成《新仪象法要》一书,绘制机巧图,加以说明。
时间紧迫,改良后的水运仪象台——最显著的是它的擒纵装置,是之前的三倍大,下有一条牛皮缝制的管道,将水源运到几丈之外街市上。
一旁是用于升水的枢轮,套着数十根绳索,十余人拉绳转动水轮。水轮一转,擒纵装置也跟着动起来……
“哪来的软管?”
怀风不禁奇怪,她在府邸没看到这个啊……
“沈复弄来的……”
王瞩见大功告成,心里轻松不少,对不甚熟稔,却施以援手的沈复,一改往日的成见,他道:“怀风,你说得对!他这个人真不错——”
恰好,苏携与禁军的都点检,交接事宜。
完了,回首便看见她人……
王瞩打了个招呼,便借口开溜了。
没有外人,他上下打量一番,不满道:
“你这是什么样子?丑死了……”
想来是她在放生池上,没有形象地一路狂奔,束发耸头搭脑,头发也杂乱无章。形容狼狈,可她真是累极了。
即使,禁军齐声“一二一”吆喝,如此振奋人心……
她也只想倒头睡去!
苏携话头一转:
“看来,你也不是不学无术。”
怀风摸不着头脑,这是夸奖吗,还是在讽刺她?
“哪儿不学无术了~”
她小声反驳。
“这次……沈复帮了大忙,改日我们登门道谢。”
“知道了。”
怀风丧丧地。
“你怎么回事!”
“啊?”
她不明所以……
“作为大宋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苏家在京师的招牌!门面!没有一点精气神!”
“招牌——”她是什么菜吗?
“之一!”苏携继而道。
“好吧,我会打起精神……”
还“之一”嘞,真是没办法~
见她老实了,苏携这才满意。
突然,怀风想起一件事,忙开口问道:
“对了,哥!苏舜熙出狱后怎么办?”
“出狱?”
苏携转向她——
“沈复答应我们,此事一过,会替他求情——”
怀风还没说完,已被他打断。
“原来如此!我说他如何得知水运仪象台……”
见他面色愈发不佳,怀风不免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
“哥……”
“为了救苏舜熙?”
“嗯……”弱弱地。
她小心地偷瞄苏携的脸色——他神色冷峻,眉头微微隆起,一边琢磨着什么,一边酝酿着怒火,尚未置一词。
怀风硬着头皮,为朋友求情:
“苏舜熙不也是,苏家人嘛。大火烧到了御街,官署也烧没了,他若是出狱了,也是无处可去……”
苏携冷笑道:“他还能活着,就会明白——死在狱中,便是他最好的结局。”
“哥——!”
怀风张目结舌,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诅咒苏舜熙……
她不满道:“他也是我的朋友!”
“朋友?”
苏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飞过来,幼时的淘气的天性和作恶的直白不见了,被怀风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岁月磨平,变成一面只能照见众生像的铜镜。
他的声音从里边而来——
“什么朋友~你要把他拉上来吗?那就是一艘船上的人了,连带上我——苏携、大哥……整个苏家!”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怀风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你是出于好意,不想见死不救……但沈家、林家、史家会怎么想,京师上上下下布了多少眼线!送你去学堂不是交朋友,更不是在过家家啊……”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输的下场,你想过吗?”
怀风垂下脑袋,眼眶红了……
他不去看她,也不再咄咄逼人:
“苏舜熙不属于京师。”
“还有你——你真想帮他,就劝他早日离开吧!”
坊市大火虽灭,却无法抹去老百姓的记忆,焚毁的痕迹像幽冥一样,留在原地。
而纵火的元凶——一对夫妇,当即被县衙抓捕,如今转交大理寺,只待官家一声令下,斩首示众。
第二日探狱
大理寺狱、开封府狱、御史台狱并称临安三大狱,御史台狱亦称“台狱”,主要关押贪官污吏;大理寺狱则判处各个府州的大案。
大理寺狱深藏于地下,入口仅有一人宽,台阶陡峭狭长、暗无天日,两边的烛盏一点也不能驱散这黑暗——
若在白日,站于地面之上,俯视地牢数十丈的台阶,烈阳从身后升起,日光切割出人影,一方刀割般的光明。
随之向前,魂灵般的,人影被吞噬了。
真可怕……
“妈呀,你们慢点啊~”
富贵的声音发颤,若不是王瞩威胁他,不许拽着自己走,他一早爬到人身上去!
“你倒是快点啊!”
王瞩不耐烦道。
经过一间间牢房,悄无声息的,一双双老鼠般的眼睛,若有若无地窥视着他们……
“就是这了!”
狱卒长打开狱房,拿了碎银,客气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