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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索额图自京城赶到德州照顾太子,太子在德州养病数月后终是在新年之前回京面见皇帝。
整个新年宫中一如往日喜庆祥和。
新年过后皇帝决意重启去岁中断的南巡此番亦是皇帝带着德妃及太子
四贝勒、十三阿哥先行其余嫔妃和皇子们晚半旬出发。同上回不一样这次太子没有在德州病倒,皇帝等人在德州休息两日后改坐船南下直达淮安。
一大清早行宫门一开一顶轿子就抬进了行宫。
太子起床后正在用早点下人匆匆来报,对他耳语了几句。太子眉头一皱,放下汤勺自语:“他不是赋闲在家么,来做什么?”
他突然食不下咽自从在德州的时候他同皇帝谈话之后他一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皇帝任何不同寻常的行径都能让他心惊胆战。
更何况,皇帝要的答案,他还没有给。
太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请个安打探下皇帝的意图。
他快步穿行在行宫一直到皇帝寝殿前被一人拦住他唬了一跳,片刻后才看清了来人。
“你来做什么?”
来人是那个崇福寺住持听说皇帝已有意将青海多伦青庙也赐予他并授予他节制除藏地外“灌顶普善广慈大国师”的称号。
太子其实十分害怕此人这人太像十四弟了让他怀疑是那个死去了的六弟,可人不会死而复生,但又有人说藏地这些活佛都是转世投胎的,每次转世都带有上一世的记忆。太子原本对这说法嗤之以鼻,可如见每次见到眼前这个人,太子又不禁动摇起来,他简直怀疑此人就是六弟的转世。
“太子爷,皇上问王熙诸皇子如何,王熙说六爷最聪明。”
太子自问从小没有什么对手,可是这个六弟却让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害怕,他入书房的第一天开始就是最聪明的那一个,连王熙吴正治这几个老学究都对他赞不绝口,而皇父更是高看他一眼,事事夸赞他。
胤礽有一日时翻到那个“祚”字的含义,心惊到呆坐了一下午。六弟病倒的时候,皇父那么痛苦绝望,以至于六弟真的病死的时候,胤礽不禁长舒一口气。
这和尚本来光秃秃的脑袋这回却生出了一些头发,他毫不畏惧地看着太子说:“听太医说太子近日多梦体弱,贫僧可为您讲经安眠。”
“滚,孤不需要,别以为孤不知道你平日巧言令色哄骗皇父,孤不信你,你赶紧滚!”
太子忍了几个月的臭脾气在面对这张脸时复又发作起来。
胤祚轻扯了下嘴角双手合十,“太子自重,贫僧走就是了。”
“等等!”太子又叫住他,“刚才你在皇阿玛那里?”
“是,贫僧来为大皇帝讲经。”
“哦。”
太子心里安稳了一点,正怪自己疑心太重时,胤祚又说:“可碰巧高士奇大人来面见大皇帝,贫僧只能先出来稍等片刻了。”
太子脑子里一懵,密谈?高士奇会同皇阿玛说什么?
太子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这高士奇知道太多索额图的秘密,如今又同索额图分道扬镳,万一他抖漏了什么秘密给皇阿玛怎么办?
胤祚没有再理会他,自己去园子里散步。他爬在一处假山上,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太子站在皇父的门口握着拳挣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我的好二哥,您可千万别让人失望。
高士奇平静地看着皇帝,索额图如何谋反如何策动太子,除了没有直接指认太子亲自参与谋反,其他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就是看皇帝的态度了。
他内心不由叹气:慈父心肠啊,皇帝又是那么想胜过唐太宗,可如今太子或许还不如李承乾和李泰当年。
皇帝盘膝坐在炕上,轻轻的转动手里的佛珠,良久之后他才道:“希望朕这么做是对的。”
高士奇道:“皇上,刮骨疗毒是疼,但毒已入骨髓,若非如此人必死也。刮去骨毒,挖去腐肉,这样好肉才能再长出来。”
“皇上,太子求见。”
皇帝睁开眼睛,高士奇会意地让到一边。
“叫他进来。”
不多一会儿太子进到屋里,高士奇跪下行礼。
“臣给太子请安。”
太子示意他起身复对皇帝说:“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皇帝瞧着太子,手里的佛珠转了又转方才说:“去年在德州,朕同你谈话之后朕就一直在想。”
太子眼眶一红,他点点头,“儿臣也反复在想,索额图到德州后还是坚持不认,儿臣目下还无所获。”
皇帝看了高士奇一眼,高士奇把一份已经写好的折子递给太子。
“可朕已经查明了,索额图在三十六年不仅唆使你封宫,还派人假扮山贼在京城自漠北的路上骚扰,打算切断朕的粮草退路,让朕同噶尔丹两败俱亡!”
太子连想都没想,伏在地上痛苦磕头:“皇阿玛,索额图罪该万死啊!他谋害皇阿玛,当诛九族啊!”
皇帝下炕扶太子起身,“朕打算将索额图及其党羽永行圈禁,你如何看?”
太子伏在皇帝怀中嚎哭:“皇阿玛仁慈,这等孽畜如此轻饶,儿臣知道您都是为了儿臣啊”
皇帝拍了两下他的肩,小声说:“你觉得他该死吗?”
“该死!”太子毫不犹豫地果断说,“儿臣若是当年就知道他有这等狼子野心,儿臣一定手刃他!”
高士奇垂着头没有作响,仿佛看不见太子的这番沉痛。
皇帝没有再说什么,他从太子抽出把这份重如千金的折子,重又递回给高士奇。
“发回京城吧。”皇帝眼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地忧伤,“太子啊,皇阿玛为了你才轻饶了他们,你也要明白。”
高士奇和太子都退下了,皇帝没有坐下,他俯下身抚摸着行宫寝殿里的龙椅。
这是一把黄花梨木雕刻而成的小龙椅,简便易挪才被内务府带着随驾,可上面雕刻的盘龙依然栩栩如生,龙威四溢。
他的指尖抚过龙须、龙牙、龙眼,一处处一片片,怎么都停不下来,直到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溢出。
“皇上,皇上。”在他哭着倒下前,蓁蓁从屏风后冲出来抱住了他,“您别这样,您别吓我。”
“你赢了,你真的赢了。”皇帝的指甲磕在盘龙的木纹上,留下一道道印记,“禽兽不如,骨肉亲情都胜不过这张龙椅。”
黎明之前,在看过高士奇奏报索额图谋反真相奏折后,蓁蓁与皇帝打下了一个赌:
“臣妾知道您不敢信,您说过太子是个有仁有义的孩子,臣妾也见过他在塞外为您挡熊的样子,也不敢信他真的做过这一切,他真的会同意索额图害您,他如今这般不肯说出真相一定有保护母家的深意。”
皇帝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点头,“蓁蓁,你知道的,你看过的,胤礽朕养了他几十年,他说过朕对他不但是父亲更是母亲,索额图他们也是从小照顾他,他才两难。”
“是啊。”蓁蓁跪在皇帝脚下,握着他颤抖的手说,“他肯定是因为想保护母家,保护对他好过的长辈,才不敢在您面前指认索额图的,是不是?”
“是,一定是如此!”
蓁蓁忧伤地一笑,皇帝是如此肯定如此确信,即使到如今还残存了最后一丝希望,希望他的太子是一个有仁有义的孩子。
“那明日,您叫高士奇来,当着他的面把索额图所作的都说出来。”
“他会保他,会为他求情。”皇帝喃喃道,“蓁蓁,朕了解胤礽。”
“好,只要他为索额图求情一句,只要他低头认错,我往后将他当做亲生孩子,一定与您一起把他拉回正道来。”
“可真?”皇帝眼中燃起了希望。
蓁蓁举起掌,“我与您击掌盟誓,他若如此便还是有救的孩子,他便还没有禽兽不如,若是如此,我愿意救他。”
“朕是真的蠢啊,哈哈哈哈,蓁蓁,朕瞎了几十年啊!他一句都没有说,为了保自己,他什么都敢牺牲,朕今日才看清他啊!”
蓁蓁紧紧地抱着他,根本无从安慰他这绝望而撕心裂肺的痛苦。
皇帝结束南巡回京后忽然连发数道谕旨,接连降罪索额图及其子和家人,最后一道上谕,将索额图永行圈禁在宗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