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扯的用力，将幽兰的关节扯断，手腕连着小臂粘连着肌肉被王二拉出，撕拉黏连的皮肉撕裂的不止有幽兰，还有王二那因惊惧而失衡的心神。

“王捕头，这里就是你说的幽潭？怎么到了这里。”

有别于王二呆滞原地的惊骇，幽兰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撇过残肢，更多的注意力尚且集中在那因喊叫而有了些许动静的潭水，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其中冒出来一样，咕噜噜的直响。

王二依旧是那副惊骇的模样，甚至常年猎祭山中而养出来的高大身躯也不能维持，跌坐在地，没了回应的声响。

幽兰茫然，木心大片的空白告诉自己，好像到了这种时候，除了静候环境变化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建议，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感觉，周围似乎有些危险。

这感觉来源周遭阴气的变化，是那水潭中积蓄的力量涌动，才使得本就是死丧之木通灵的幽兰察觉，可饶是如此，满是空白的木心能生出的也只有一副观望的心态，再无其他应对。

两人就这般姿态，一站一坐的注视水中动静的爬出，一坨好似淤泥水草集合而成的类人怪物生着四肢爬行，从那茂盛水草中爬出，几番扭曲调整姿态后，竟从体内张牙舞爪般生出根茎缓缓收束了泥巴，化作一副青年猎户的模样，明晃晃的长刃从口中挤出，挤掉了头颅的位置。

幽兰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系列变化的发生，丝毫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完全一副看热闹的心态，也许只是某种习惯的残留，一直到那泥巴人奔跑着将头剑前顶，朝自己冲来时才后知后觉开始意识，自己应该怎样应对。

残布飘摇，在这月光下化作虚影，侧身闪躲的动作并不笨拙，虽消耗的气力很大，但好在反应及时，险险躲过了长剑的穿刺，只在破烂的衣角处粘上了溅来的泥点。

但还跌坐在地的王二却没这么走运，虽自诩早年山中打猎，又在官差队列里干着管理，多了几分成熟却也少了血性，这样直冲的刺击到了这份地步也是避无可避，苍白的面容便被泥土附着，包裹着覆盖全身。

‘不行……’

不知是何心理，闪躲后又停留原地的幽兰心中闪过一份抗拒，却想不出什么行动，只是一副呆滞的模样静静看着王二被这泥巴人吞噬殆尽，合为了一份，一个大了一圈的新的泥巴人。

好像没了危险。

分明敏锐的感受不应该用在这样途径，没了闪躲危险的动作，幽兰又是一副旁观的姿态看着泥巴人转身回走，一步步靠近了水潭，沉入那一汪宽广的黑水中。

这水……不像沉了许多人的样子。

死丧之木没感受到相同的气息，可这吞人沉水的模样又不显得生疏，好似潭底有许多与这一般的事物一样。

被王二拉断的胳膊伸出细长的肌肉相互纠缠着靠近，没了血液滋润，干黏的皮肉推撵好一会才找到位置，恢复了先前那副苍白病弱的模样，只是这虚弱的感受更深了许多，迫切想着进食的欲望。

幽兰揉了揉肚子，其中面汤翻滚，一如先前那般存量丝毫没有消化，没有吮血时那样与自身互通的感受。

幽兰面色一沉，似是对此有一丝顾虑，但随之又恢复原状，无欲无求的模样占据了表面，踱步朝那幽水靠近。

‘怜柔洑水三千红，应情垂向满堂荣。不问郎君何寄情，只盼幽潭一杯盏。’

‘一顾良家子，百柔争作荫。世喧嚣我难，唯僻洑水渊’

‘花中红，半点伤，尺尺柔来尺尺安，转流年，避尘嚣，痴痴醉水痴痴盼……’

幽兰只觉着流淌全身的血液运转的越发凝滞，再不能生出多少气力，只能这般越发迟缓的拖拽着身体移动，流连的目光便也落到了沿路草滩涂上，许多与药草平齐插在土中的香木牌子，其上刻着许多的文字，奇怪的是，正如先前与吴弟交谈时一般，分明看不清读不明这样的文字，可就是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好似‘听闻’了书写诗句之人的呢喃一样。

香木书文，与药同生。似乎已经是前来这片幽潭游玩的文人共识，在这片药草滩上留下不少香木小片，一眼望去，好似都比草丛中各色名贵药材都要多了一样。

这些香木有长有短，有大有小，兴许也是随意削片带上，用以承载这份情感。幽兰能从这些诗篇中感受到这份情绪，一如先前王二那样叙述，那忧怜性灵当真活脱可见，与眼前这样伏影水中的桃花相合。

月光自上落下，在瀑布流水产生的泠漪中照落枝干，倒真是美景，却也不是幽兰现在所在意的，视线从那枝干下滑，沿着许多从泥土石滩中突显的树根向下，在这黑水中见到许多一如丝茧形状的泥蛹，各个之间相距不大，大小无差，除此之外便再无了其他，只有如墨的黑水成景，见不得潭底。

幽兰明白，那泥人跳入水中无非便是化作了泥蛹依附着树根，与其他不知年份的同类相伴，若是算上王二所讲，恐怕就是那些失踪了的凶手和受害乡亲了，只是……

幽兰此时心中依旧空白，被一份忧愁悲伤的情感缠绕，却总觉着缺了什么，即便是眼下这些所有连成了一片，自己依然生不出要做什么的想法，只是一昧的旁观，又不晓得看些什么，单纯的沉浸其中……

就像是先前目睹了王二从身边被吞噬，消逝于无一样。

对了，要去东庐……可这地方被王二否认，不是东庐，又不知身在何处，除了一幽潭的地名之外，就是清源镇据此何方都不能知晓，又怎能找到前进的路呢……

看着这幽水出神，幽兰抬起腰间悬挂着的银球凑到灯笼前照亮，嘴中呢喃道：“智行和尚说，布鞋自走心中地，可我没有布鞋，要是买一双皮鞋，是非也算得？”

随即，柔嫩的嘴唇吹动微风，便有火星从银球中飘荡飞出，引起了水雾漫漫，逐渐成了白茫一片，好似再回到了白日时与吴弟走过的山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