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仕兰三大校花”之一,陈雯雯给人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就是手捧杜拉斯的《情人》,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白色的棉布裙子和蕾丝花边的白短袜衬得肌肤都有些透明,安静淡雅的气质足以让所有男孩停下脚步,屏息凝神地生怕打扰了美人的闲暇午后。
但实际上,陈雯雯没有那么娇弱。她的生活也不全是又冷又悲伤的欧美文学,女孩也曾代表班级参加过运动会的长跑比赛,飞扬的长马尾在阳光下晕染出一笔墨色,滑落脖颈的汗珠晶莹透亮,如清泉般滚入观众们的心底,惊艳了无数少年少女……
而现在,擅长运动的文学少女又一次迈开脚步,并不适合运动的白色帆布鞋穿越了街道,踏上了楼梯,又被毫不留情的甩在了门口。陈雯雯没有心思像往常那样将之规整地摆放整齐,匆匆踩上拖鞋,脚步匆忙的走进了卫生间。
于是镜中映出一道纤细的人影,与这段时间的女孩并无改变。疲惫、虚弱,略显狼狈。理所当然的,狭长伤痕仍旧存于脖颈之间。
“是真的……”
女孩颤抖着手指抚上脖颈,纤薄的指甲轻轻剐蹭肌肤,留下了浅淡红痕,穿过三道『X』形痕迹,使得那充满诡异韵味的印迹遭到破坏。随后她又扬起下巴,转动脖颈,看着镜中的自己做出应对,观察其中毫无异常的反射,最后忍不住踉跄着后退几步,捂住嘴巴的同时挤出重复的词汇:
“是真的……”
这些伤痕已经出现好几天了。陈雯雯在发现的时候也感受到了惊恐,并在第一时间找到了母亲,尽可能冷静地说明异常,向亲人寻求安心。
但陈母只是一脸疑惑地看了许久,最终伸出手在自家女儿的额头上摸了摸,安抚她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不仅如此,在陈雯雯向父亲“求证”的时候,也得到了同样的答案;恰巧晚上还有家族聚餐,无论是长辈还是同龄人,都表示这个“陈家未来最有出息的女孩”脖颈间什么都没有,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不信邪的陈雯雯还做了其它尝试,破天荒的在QQ上更新了日志,放出了一张自拍,收获了不少点赞,可就是没有人提到她身上的“异常”……
如此种种,让女孩自己都觉得脖子上的痕迹只是错觉。毕竟摸上去什么感觉也没有,除了她之外也没人能够看得见。就连百度出来的结果都是“躯体形式障碍”或“臆想症”,进一步让陈雯雯相信了那是独属于她的幻觉,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中浅浅睡去,最终精神疲惫的去医院挂了号。
皮肤科和精神心理科双管齐下,前者毫无异常,后者和百度来的结果几乎没有两样,只给陈雯雯开了一点辅助睡眠的药物。
可是……
“路明非看得见!”一步步后退,直至靠上墙壁的陈雯雯突然失去了力气,瓷砖的冰凉透过衣衫,寒气顺着肌肤蔓延至脊柱,核心温度的降低让女孩感到了浑身冰冷。
全世界都在告诉她那是错觉!
她都已经快要相信了那是错觉!
偏偏路明非看见了!
臆想症还能传染不成?还偏偏传染给了半个月都没有接触过的路明非?
陈雯雯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有点陌生,甚至可以称得魔幻。就好像电影《未来水世界》一样,漂泊在汪洋大海上的人们已经相信并习惯了陆地的消失,狼狈不堪的在一个又一个勉强能称之为船只的东西上面漂流,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庆幸自己又活过了一天,然后默默计算着自己的物资还能支撑多久,
可突然有一天,有人带来了纯净的泥土,说远处有陆地的存在。
习惯了这种生活的人们当然不信,这一小捧土壤就像是在质疑着全世界所有人的常识,可哪怕是捻起泥土送入口中都没能察觉出半点不对,你只能相信在未被探索过的地方还有陆地……
路明非把“土壤”带到了陈雯雯面前,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对,路明非!
陈雯雯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路明非的异常。
她早就该察觉到的,在那张已经被贴主删除的照片上,男孩的表现就非常奇怪。不只是他为何会跟苏晓樯、柳淼淼凑在一起,身为同学的他们同框出现不足为奇,照片所表现出来的“剑拔弩张”也可以用恶意角度拍摄来解释,但其中男孩所维持的态度就很奇怪了。
陈雯雯从未见过那样的路明非,冷淡得就好像与全世界疏离开来。
今天也是这样。
那个让女孩熟悉的文学社理事好像消失不见了,本应伴着他一同出现的废话和烂白也都不见了踪影,路明非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陈雯雯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成语,救命稻草。这是一个难以追究词源的成语,甚至在世界的各国都有相似表述,只是没有国内简练,也更偏向悲剧意味。在英语里,它起源于阿拉伯世界,说是一个人在大海里无意间看到了一个稻草把它当做了木头,你想他是多么的渴望生命啊,但是死的时候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一个木头而是一棵稻草;而在日文中,它被写作溺水者攀草求生。
这还是女孩第一次觉得语言简练也有缺点,因为“救命稻草”起码还提供了一丝希望,不能准确形容出她如今所面对的绝望与恐怖……
但无论如何,它已经出现,不管它究竟是浮木还是稻草,不管面临这个选择的是谁,都会不顾一切的朝着它游去——
略显慌乱地掏出手机,下意识地打开通讯录,却突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路明非的电话号码。陈雯雯只好打开了QQ,从中找到路明非的名字,看到了仍旧留存在最下端的“我去洗澡了”,还有路明非回复的“好的”……
【在吗?】
陈雯雯最终还是按动数字键,拼凑出了这几个字符。它们是那样卑微且渺小,上面是孤零零的时间讯息,下面是空荡荡的毫无回复,或许在聊天框的另一端,它只是微不可察的一丝震动和铃声,不足以像来电那样持久高歌,等待它的结局也只有被甩到世界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