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的破风声渐渐平息,人影疏离的站台出现在穿梭机前方,此时还远远没到上班忙碌的高峰期,站台上寥寥数人懒懒散散的裹挟着烟酒气味或者尖锐的化学品气息走进车厢落座。靳庇所在的车厢甚至一个乘客都没增加。穿梭机开始加速驶离,忽然,一阵干呕打喷嚏的怪声从后排传来,正蜷缩在穿梭机后排座椅上一边点头摇头一边打着呼噜的瘾君子按捺不住手脚的抽搐开始癫狂的抖动——在这样的城市里无人公共交通最终都难逃沦为无家可归者和瘾君子们避难所的下场,远远坐着靳庇只暗暗希望那位一会如果吐出来千万不要溅射到自己。哒哒哒的脚步声忽地从后面车厢响起,千机伴随着渐行渐进的皮鞋敲击金属地面的声音发出了只有佩戴者可闻及的嘟嘟声,靳庇扭动脖子发出清脆的关节弹响,借着这个功夫,他在眼前的投影上盯住了身后那名正在靠近的男子。这拎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男子并未在刚刚上车的人群中却在这种时候来到自己所在的车厢,怪不得会引起千机的注意。西装男脸上厚厚的目镜上反射着蓝紫色的数据流光芒,眉间锋利的倒八字扫过在座的两人,仿佛严厉的班主任审视空荡荡的教师,而后他缓步走向后排入座。另一边,千机已经在靳庇的指引下开始在数据库中飞速检索,目标正是男子右手拇指上抓人眼球的扳指饰品,从那独特的材质和温润的光芒来看,那是一枚真正的贵重物品,它不仅不能和那些为追求标新立异而佩戴的怪咖饰品归为一类,甚至可以说其出现在这样的公共交通工具上都是完全无法理解的,宛如一个人穿着金靴子踏进泥坑里一样的诡异。“哼!”一阵冷哼从男子鼻孔里喷出来,千机同时发出尖利的的提示音,靳庇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那男子已经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此时正用公文包遮挡住右手,并盯住自己的背影,千机的搜索即使仍没有结果,靳庇也只好让她记下数据并停下继续调查的挑衅行为,他没有在意西装男刺人的目光而是扭头看向窗外同时暗暗希望此行平安无事。都市穿梭机仍平稳行驶在轨道上,空气却分明冷了下来,一缕被恶兽环伺的压迫感从后方愈发强势的扑上来,即使他已经自始自终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那股压力却仍在越发加强。靳庇忽然明白了西装男的目的——他正在持续对自己的施压,是想要逼迫自己离开车厢?靳庇心里咯噔一声,原来那扳指从一开始就是他展示给自己看的,大概是没想到自己根本不识货?他在心里偷空揶揄着,搭在右侧挡板上的右手却已经开始下意识地轻轻摩挲左臂腋下的枪袋,那里面装着的“眼镜王蛇”手枪在这种十米内的距离下拥有无可比拟的压制力,就算是那男子能凭借强壮的体魄和座椅的掩护前扑过来,靳庇也完全有信心在肉搏战开始前把子弹钉在他脸上。同一时间,千机发出高速运转的轻声嗡鸣,她已经开始模拟战斗发生后的撤退路线和一路上所有能得到庇护的可用地点,力求一条进能避开治安部队追击,退能及时得到救护的线路。靳庇的左手无意识的在座椅边缘敲打着一秒一下的节奏,千机经过演算已经将冲突的优先级放到最低,最合理的建议是立即更换车厢,这样不论西装男想在这节车厢做什么都不会牵扯到一个事实上一无所知的路人。但是靳庇的思路却始终没有集中在随时会爆发的冲突上,“如果,“靳庇迷上了双眼暗暗的思索:“如果西装男真的想做些回避视线的事又为何选择在公共领域对一个有反击能力的人无端出手?除非他能毫无风波的摆平治安部队,甚至治安部队其实已经得到打点不会在自己被灭口前到达。”他的眼前开始一个个流过可能具有这种能量的联合都市大人物们,所有人的势力特征一个接一个被千机匹配排除。那么,靳庇旋即明白眼下就只有一个答案了:公司私兵。作为专职为公司处理私活的白手套,私兵往往都是公司在他们尚且年幼时就收养并进行最为精锐的训练洗礼、接受最为精良的肉体改造强化的无畏死士,若是这一类人全力施为,依照千机所记录的最强数据怕是冲突开始的一瞬间这节车厢就会被一刀两断,大概一起断开的还有自己的残尸。靳庇无奈的整理了一下衣服,他已经决定下一站下车了,无论会在这一节穿梭机车厢里发生什么,只要自己不被溅到一身血就是胜利。这样想着,他遮好外露的枪袋,抓着油腻腻的车厢扶手起身往前来到远离西装男的车门前。
到站的通报如期响起,穿梭机在B-24站台前刹车的轻微嗡嗡声开始传来,靳庇好整以暇的眼观鼻鼻观心,同时把双手放在显眼的地方以示没有冲突的想法,这倒不是他怂,只是形势逼人呐。他无奈的想着,同时若有若无的用余光瞟着西装男,警惕着突发的暴起伤人。另一边千机的遭袭警报声忽然开始告警,在千机的视野里,西装男身体数个部件的温度开始明显上升,这是很多类型义体发动前都具有的显著征兆。“他要动手?为什么?”靳庇紧紧抓着面前的扶手,脑海中飞速地思考对策。前方略显空旷的B-24站台已经清晰可见,两个穿着黑色大袍子把自己密不透风裹起来的肥硕身影此时站在站台正中央面对着即将到站的穿梭机,仿佛正在候车的普通市民,但是他们的装束明显不符合普通市民这一概念。“神牧会?”千机匹配数据库找出了这样装束的人所对应的势力。靳庇心下一动立即就近找到最贴近其他车厢的座位坐好,同时猛击面前的车厢玻璃,引来了数个其他车厢乘客异样的注视。那个过于空旷的站台令他有个大胆的猜测,果然,在自己收到特别关注后,西装男身上涌动的气息立即就陷入了凝滞。在穿梭机停稳后,一脸吃了翔一样表情的西装男立即起身走到最后排,只见他一巴掌扇在那瘾君子脸上,“啪”的一声脆响——靳庇觉得那张脸肯定凹陷下去了——车门打开的声音随着巴掌声同时响起,正如靳庇所料,只有自己这一节车厢正常开门,前后车厢因车门未开而起的骚乱声刚刚开始涌动,西装男就已经拎起昏迷的瘾君子的衣领拽着他快步离开车厢走向站台上的神牧会成员。如果刚刚自己真的摄于压力决定下车,看着已经快速关门驶离的穿梭机外迅速模糊起来的身影,靳庇毫不怀疑自己此时已经在三人的围攻下变成一具尸体了。忽然,千机把一张照片贴到靳庇的眼前,那是一张手背纹身的图案,狰狞的鬼脸下方是一道深邃的疤痕,靳庇看着这为了遮掩疤痕而留的刺青心头一动:“这是那个小瘾君子的刺青?你觉得我们很快还会再见到这个人?”千机发出叮咚叮咚的响声表示认可,“我明白,他确实替我而死,若不是我在接近下车时远离了西装男,那么对我出手才是得到收获和掩人耳目的一石二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