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机呼啸着远去,一个轻巧的年轻身影从联合都市B-3区穿梭机站台上走下。刚刚脱离惊魂时刻的靳庇左右环视一圈天上天下川流不息的无人机和人流,伸手习惯性的矫正一下左耳的千机,在眼前AR视野的导航下转身汇入人群之中。
联合都市B区属于联合都市商业金融集中区,与靳庇目前居住的外围环带D区属于天地之别的两个世界。繁荣的B区毗邻高官显贵们集中的A区,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曾有人开玩笑说即使拿把枪胡乱扫射一通至少都可以击毙十来个某些集团的部长级高官。
而靳庇此行的终点:擎爷的义体诊所青蝰。就开在B区距离全城最大的医疗中心千美医学实验室仅仅三百米远的一条小巷深处,也不知道该说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背后高人手眼通天,自从几年前擎爷找回自己的亲孙子、靳庇的好哥们奎娃后他便挺身从C区迁入B区并飞速站稳脚跟。以至于几年后当靳庇来到联合都市时,前来接应的奎娃纨绔子弟般兴奋的带自己的哥们狠狠体验了一番育成中心十数年没曾见识过的灯红酒绿,而最令当时的靳庇印象深刻的就是当奎娃借助舞台上的扩声器高声报出自己的大名后,全场几乎所有带着义体改造痕迹的顾客和工作人员都毫无顾忌的欢呼起来并举起酒杯向奎娃、向靳庇致敬,他们的义体统一闪烁着跟擎爷招牌相同的青绿色光芒。也就是在那一片青绿色的海洋中,靳庇明白了为何这样一只小虫子竟然能就这样成为整个B区唯二两家医疗机构之一。
赶路中的靳庇忽然听到耳旁的千机响起来电的提示音,另一端却又在靳庇准备接通时挂断,眼前的导航箭头弹出一条指向右侧的标记。靳庇扭头看去只见一张熟悉的笑脸正在对面街道绽放:“大庇哥!大庇哥!我在这!”“奎娃!”靳庇不禁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招手示意正过马路的奎娃注意来往车辆。“大庇哥,千机姐。你们怎么来B区了?”奎娃激动地冲过来伸手抓住靳庇的肩膀喊起来:“你也到B区找工作了?哎呀!我早就说过嘛,我们兄弟俩一起干在B区立足稳稳的,走,我带你去看看我那里你喜不喜欢。”靳庇笑着拍掉了奎娃扯着自己的手说道:“我可是听擎爷说过,你小子不声不响地找到好工作了。也不请我吃顿饭庆祝庆祝,怎么着,就连让老庇通知我们一声的时间也没有?老板给的待遇这么好?”奎娃闻言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咳!我这边刚刚入职,怕到时候又给人赶走给你和爷爷添麻烦。现在倒是不忙了,赶早不如赶巧,走!今天我请客!”一道跟靳庇的嗓音有七分相似却更显浑厚老成一些的声音在奎娃的耳旁尖叫起来:“不是这样的!奎娃最近一直沉迷工作,他已经两天没休息了!大庇哥,你说说他吧!或者打他一顿,再不好好休息这小子指定累倒。”“老庇哥!”奎娃连忙捂住自己的左耳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的AI助手住嘴一样。靳庇闻言没说什么而是伸手指了指道旁的一家清冷的小摊:“走吧,跟我讲讲你在B区的生活,你知道的,我从小就爱听故事。”奎娃心虚的双手插兜,跟在靳庇身后亦步亦趋的穿过人群来到小桌前坐下:“大庇哥,你别听老庇哥夸大的说法,最近社团扩张加速,人手不足,我作为新人入职被分配去招徕新人,工作量是大了点,但是你看我的身体绝对杠杠的。”说着,奎娃打起精神敲了敲胸口发出阵阵沉闷的邦邦声,老庇立即尖叫起来把一份身体状况监视表发给千机,靳庇看着几项飘红的数据又看向一脸尴尬的奎娃轻声问道:“哪个社团?”看靳庇似乎没有怪罪的意思,奎娃立即接话道:“是最近刚成立的新机构:金苹果社区,主要从事慈善活动,比如给生活不便的人群捐助义体改造项目,帮助适龄儿童入学,维持社区卫生环境等等。”奎娃说着说着不禁开始唾沫纷飞的讲述起自己在工作中遇到过的新鲜事物、奇谈怪论,靳庇不动声色地微笑点头附和,一耳听着奎娃的精彩故事,一耳听着千机和老庇的联合汇报。一份近期关于奎娃的活动报告在靳庇脑海中愈发清晰:金苹果社区的确是最近三个月才出现于B区的一支新兴社区团体,相比于老牌集团扶持起的大规模社会福利机构,它的网上可见信息少到可怜,仅有的对外宣传重点亦为慈善事业记录和慈善募捐义演等活动的展示。千机结合老庇的工作记录和自己搜寻的网上用户讨论记录估算出其成员规模大约在一千人左右,这样的小团体丢进B区明明连一点涟漪都不会泛起,可是从老庇的信息中来看,靳庇分明察觉得到所谓的金苹果社区的目的事实上非常明确,它的创始人就是奔着奎娃而来,整个机构从恰到好处的出现到极小范围内铺天盖地的宣传再到现在的销声匿迹,从全面理清了奎娃个人兴趣而设置的空缺的基层岗位到管理层职位,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将面前眉飞色舞的青年牢牢包裹。将结论告诉老庇后,靳庇开始试图旁敲侧击的从奎娃口中了解更多有关管理层的人员信息,他需要更多资料去搞清楚网的另一端抓在谁手里,这样才能在能力范围内决定是主动出击解决问题还是远走高飞一走了之。但是一时被担心冲昏了头的靳庇直到面前的奎娃开始惊恐的颤抖起来,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忙中出错竟然一时忘记了眼前在自己的追问下泛起不正常的恐慌的青年明明是一名后天缺陷的可怜人。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一起长大的两个孩子他们出生、长大和走向社会的起点:育成中心。
在这方科技繁盛发展的世界里,育成中心制度古老的仿佛在无界战争以前就已存在。在AI大发展方兴未艾的时代,无数的社会活动家和慈善人士就立刻意识到,把先进的个人管家AI系统用在失去监护人的未成年人培养上可以发挥出怎样强大的作用:它们将会全面为每个孩子制定终身的培养方案,为每个失去第一任老师的孩子带去全面充实的教育资源,为每一个孩子解答他们一生中的所需要解答的所有疑惑。然而当真的AI开始应用于孤儿的教育后,初为人父人母的年轻人忽然意识到如果给每一个孩子都配备随身的AI管家,那么家庭的教育压力也将得以全面缓解。于是育成中心在民心所向的呼声中伴随着AI的推广应运而生,只是与很多人的理解不同,育成中心在极短的时间内用堪称酷烈的手段彻底的撕裂开家庭的理念:所谓育成中心的主要前期工作往往只是收集两位捐助者的遗传细胞,将他们结合后于人造子宫中培育,在确认健康的新生儿诞生后,育成中心背后的资助者将会给予年轻的夫妻一笔不菲的报酬,而夫妻二人则必须按照合同要求出资为新生儿配备当世最先进的管家AI模块,模块核心端会在新生儿满月时植入其大脑,人脑与AI的结合端往往留在左耳外部,这就是靳庇和奎娃这样孩子获得千机与老庇的渊源。但在这整个过程中,孩子18岁以前的监护工作将全面由育成中心负责,夫妻二人将无法在此之前见到自己的孩子,而在这足足18年间,拥有孩子全部监护权的育成中心会负责其18岁之前的所有教育、医疗等一切支出,全面做到幼有所长。但是这样的说法不过是育成中心对外的宣传口径罢了,以一个设身处地的举例来体现的话,靳庇在育成中心的18年中曾结识过无数同龄的好友,但完整走出来的人仅寥寥数人。那些消失的孩子他们大多数会在少年时平淡日子里的某一天忽然不知所踪,剩余孩子有的被带去参与医学实验后平安归来然后静静的在某个夜晚因为药物的奇怪功效死去,有的天生就是父母的器官培养皿,只等他走出育成中心就被一辆黑车带走从此不知所踪。而奎娃属于某种意义上相当幸运的孩子,他在和靳庇相识4年后的12岁被带走,那时仅仅也才10岁的靳庇每晚每晚都在用千机呼唤老庇,期待着他的奎哥的答复。直到一年多后,靳庇终于接收到老庇久违的通话请求,他冲到育成中心少年培养中心的大门前,看着陌生的西装男人牵着面无表情的奎哥来到大门前,大门在两个孩子之间缓缓打开,西装男松开手在奎娃背后重重推了一下:“进去吧,你到家了,你看你的‘家人’来接你了。”奎娃木木的在推力下往前踉跄了几步,良久才稍稍低下头将眼神聚焦到面前的瘦弱男孩身上:“你叫靳庇?老庇哥说你认识我,我们是好朋友对吗?”少年靳庇看着眼前与自己熟知的奎哥派若两人的奎娃,他扭头看向正转身欲走的西装男,西装男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一边招着手一边笑容满面的轻飘飘传来一句“不好意思哈。”。“呵。”少年靳庇看着西装男潇洒离去的背影,伸手抓住奎娃塌塌的肩膀,学着当初仅8岁的奎娃第一次见到自己时的样子说:“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我叫靳庇,她叫千机。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