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室里面大家彼此都不叫名字。我们监室就我一个戴眼镜的,大家都跟着排头叫我眼镜。
看守所里都是小刑犯,顶天了也就是打架斗殴。一般都是嫖娼盗窃之流,刑期很短,每天都会有人进进出出的。除了排头,我最早认识的叫小南京。他进来是因为在加油站的厕所里面抽烟,被抓了,他态度不好,不但回嘴,还动了手,所以也需要在看守所待15天。他早我一天进来的。我们聊得比较投机,后来就一直坐在一起睡在一起。
我进监室那天的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了,没多久就听到监室外的走廊里有人喊,开饭啦。
伙食居然还行,每人一个铁饭盒,底下是饭,上面是黄豆芽,最上面铺着两片薄薄的午餐肉。铁栅栏外面推过来一桶水,吃完饭大家可以去打水喝。当然,是隔着铁栅栏打水。
吃完饭大家可以休息一下,但是不能躺下,只能坐着。
大概半小时左右,铁栅栏外面传来管教的声音,叫大家起来干活。
我早上进监室的时候就注意到,靠墙边放着好多纸盒子,还有五六瓶胶水。可能我来的时候早上大伙儿已经收工了,下午就搬出来继续干。
活很简单,就是做一个蛋糕的纸托。大家见过水果蛋糕吗?早年上海比较流行的。我们做的纸托送到蛋糕厂,厂里把糊状的蛋糕原料注入纸托,烘焙凝固后,包装完就能上市了。
这活原先应该是街道工厂的下岗工人做的,甚至可以让福利院的小朋友们去做,不过估计看守所的要价更低,所以就让我们来干了。
小南京教我做了一个,我就是熟练工了。看守所要求每个人每天做600个,每个听说能赚2分钱,这样算下来,一天的伙食费够了。
其实看守所让大家摸点活也是有道理的。据说以前的犯人没活干,每天就是看着钟,在那里读秒,不少人疯掉了。后来各大监狱机构就把钟都摘了,然后安排些小活让大家解解闷。
我今天是半天的量,快做完两百个的时候,铁栅栏那里有人喊我,我一抬头,看到了李管教。他收起了面善,冷冷的把我叫出监室。
到了管教室,我看到十几个管教,全部都在抽烟,我闻着都要醉了。李教官给了我一个小板凳,放了个废纸篓在我面前。我抽上了进来后的第一根烟。我以为会是软中华,拿到手的却是大红鹰。李教官恢复了面善,笑着问我,以前在外面没抽过这烟吧。我说这烟很好啊,我平时抽烟也不挑,有啥抽啥。抽完两根大红鹰,李教官又给了我一根。我烟瘾不大,说够了,不抽了。李教官说,明后天是周末,没烟给你抽,把这根抽了吧。
从小板凳上站起来的时候,我有点头晕。李教官拿了一床新的棉被给我,跟我说,蒋云帮我把钱付了,剩下的,明天给我开个大帐。
看守所里有一套自己的语系,比如把购物叫开大账,厕所叫邦铺,火机叫打头,吸毒叫碰冷的热的。这些专用名词只在监狱里面普及,外面是没人这么说的。所以多年后我一个大哥因为贪污受贿进去了4年半,出狱后兄弟们给他接风,只有我们两个用里面的黑话交流,聊得格外投机。
我抱着棉被回到监室,排头看到我就笑着问我,可以啊,高级学员,你这是抽了几包啊?我老老实实的回他,三根。他大笑,说你的肺活量真差,才三根就烟醉了,我能连抽3包烟。可能是他说话太大声了,墙面上一直闪烁的小红点突然熄灭,对讲机传出声音,吵什么吵,干活去!
这时有个模样邋遢的小孩,走到铁门边。那里是一个简易的厕所,蹲坑,也就是里面称之为邦铺的地方。邦铺的上方是个水斗,连着水龙头。水斗里常年放着一个塑料脸盆。
小孩蹲着不久,大家就闻到了臭味。聚在排头身边的两个人都站了起来,直接跑到小孩边上,低声怒骂,问他是不是瞎了,没看到塑料脸盆啊。原来蹲坑是不能抽水的,需要一边拉一边冲。末了还要把蹲坑冲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