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他感到了背脊一阵寒意袭来，或许是心理原因，他看着卡尔，感觉它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人，只是裹上了狗的皮囊。

但很快，他把这种糟糕的想法赶出了脑子。画面瞬间变得温馨。市长对狗的爱，让他动容之余又百感交集。

这时候，他的目光与站在市长身后的朱莉娅对上了。她的表情似乎有一种无奈，但也像一种沉浸其中的感觉。

“你会尽力对吧？”忽然，市长问。

“是的。我会竭尽所能帮助卡尔走在这段充满未知又伴随着希望的路上。”陈俞说着，伸出手去，抚摸着卡尔的头。

然后，陈俞转过身，引着市长朝办公室走去。由于卡尔的身体实在不堪重负，因此一小段路，近在眼前的办公室门走了一两分钟才到。

伴着卡尔沉重的喘息，陈俞引导市长坐进转椅，自己则绕到办公桌后面。在坐下来之前，他注意到卡尔趴在市长的腿边，就像一具裹着皮的骨架，随时都会咔嚓咔嚓地散开。见卡尔闭上了眼睛，他的心脏突然一阵悸动。

“市长先生，卡尔没问题吧？”陈俞关心地问。

布里松市长低下头去，脸上随即浮现了担心之色。于是，他稍稍转了下椅子，俯下身去，伸手轻拍着卡尔的背。卡尔微微睁了眼睛，看不到眼瞳，也看不到眼白，就像两个黑洞，比它的黯淡的皮毛更黑的洞。

接着，它发出一声长长的，仿佛是对人生充满遗憾的不甘的长叹。卡尔的叹息似乎凝固在了空气里，宛若它的灵魂跑出来了一半，孤仃仃地飘着。

“他在家里就是这个状态。”市长说着把手缩回来，转正椅子，“如果家里没人喂它，它就一直这样趴着，或者躺着。”

“可能它是有心无力。”陈俞坐进椅子说，“随着细胞功能的衰竭，这是必然会发生的。现在它只是有心无力，之后它会遗忘，记不得自己吃过饭，也记不得自己没吃饭。”

布里松市长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突然现出一丝恐惧的光芒。那丝光芒虽然稍纵即逝，但还是被陈俞捕捉到了。那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一个正常人在了解死亡的具体细节后的反应。

过了一会，布里松市长感慨地说：“可怕的不是死本身，而是死是一个漫长而倍受煎熬的过程。”

“但生命存在的最高意义，”陈俞将面前的免责合同慢慢地推向市长，语气温和地说，“不是永生，而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