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该去给太后请安了，迟了，太后会不高兴的。”董猛在外面小心翼翼提醒。

贾南风惊醒过来，匆忙站起：“哎呀，真的，都什么时候了。太后在什么地方？”

董猛轻轻来到贾南风身边：“回娘娘话，太后在华林园赏荷。”

“那快去吧，快去吧，去迟了失礼，太后会责怪的！”贾南风说。

华林园在曹魏时期叫芳林园，后来为避魏主曹芳的名讳改为华林园。全园主体是一大片草地，草地边沿筑精致小建筑，亭台轩榭，假山池沼，错落有致，布局得体。现在进入夏天，园里北面荷池的荷花开出了不同的色彩，清雅迷人。

太后杨芷坐在亭台上，静静地看绽放的荷花，嘴角微微上翘，漾着笑，后面立着一排宫女。

贾南风匆忙赶来，给杨芷请安后，便坐在杨芷旁边一个比较低的台子上，她无心赏景，在想有朝一日也成太后了会是她这般模样吗。她看杨芷白皙的脸上有茸茸的几乎透明的汗毛，柔嫩光滑的皮肤下面，青筋若隐若现，就生出一种可怜来，正是需要男人的时候，男人却没有了。接着又想到自己，有男人不也是一样吗！

“太后，”中书监华廙从园外进来，谦卑地立到杨芷旁边，“太后，前朝拟了一份圣旨，请太后慈览。太后首肯，明朝就宣。”

“没什么好看的，你说说吧。”杨芷神情淡淡，看也没看华廙和贾南风。

“是！”华廙瞟了一眼贾南风，“吾皇仁心，封赏百官，增天下位一等，预武帝丧事者二等，三千石已上皆封关中侯。”

杨芷说：“知道了，另外还加一项复租调一年吧。”

华廙欲退。

贾南风突然问：“华爱卿，所制谕旨皇上都御览了吗？”

杨芷转过头来，她没有想到贾南风会冒出这一句话来，她一直以为贾南风是一个身居庙堂而心在江湖的女人。

华廙又对着贾南风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娘娘话，皇上都御览了，只是在御览的时候......”华廙欲言又止。

“怎么样？”贾南风瞪大眼睛，她以为皇上不同意颁这道圣旨。毕竟武帝尸骨未寒，封赏太过喜庆。她更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会同意，武帝可是她的男人。

“皇上御览时，用圣旨揩了脸上的涕泪。”

杨芷轻轻“扑哧”一下。但很快变了脸色，严肃地对中书监华廙说：“不管皇上怎么做，所有制、诏都必须皇上御览。”

“是。”华廙必恭必敬退去。

杨芷将身子也转过来，仔细看着贾南风。贾南风低下头，她有一点觉得太后这样看是在揭示她的丑陋。但杨芷最后微叹一口气说：“唉，皇后啊，这皇上怕是指望不上了，幸好太子也成人了。太子英明过人，是我有晋之福啊！”

“是啊，是啊，托先帝之福，托先帝之福。”贾南风嘴里接应着，心里却一阵紧一阵。

“该给太子纳太子妃了吧！”杨芷站起来，似自言自语又似对贾南风咕嘟了一句，便在宫女们的簇拥下离开了华林园。

看着杨芷远去的背影，贾南风陡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孤独而凄凉。怔了好一会，才对陈舞、承福说：“我们也走吧。”

“小娘，伤心了？”陈舞轻轻说。

“本宫不伤心，谁叫皇上是个傻子呢！本宫是不平，把本宫当成什么了，如此旁若无人，论年龄，太后还小我两岁呢。”贾南风声音不大，却很有力。

晚上，月光泻进宫里，加上灯光，气氛显得很暧昧。贾南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皇上总是躲着他和后宫其他女人们打得火热。

“这个傻子，人不行，睡也不跟我睡一起！”贾南风狠很地捶了一下大床，无可奈何看泻进的月光。

十三年前的大婚情景又浮现脑海，历历在目。

十六岁的她，一直以为皇帝和将要当皇帝的人，定是天下最强壮、最聪明的男人，但洞房花烛夜的他，什么也不懂。才明白，皇家也出傻子，出别人不敢说的傻子。她承认这是命，无法改变了，但不甘心。于是静心地把他拢到身边，耐心教他如何去喜欢一个女人。可无论如何，他总是呆呆的，一动不动，憨憨的，什么也做不好，最后竟呼呼睡去。

“为什么？”她狠狠的把吼声咽进心里。

“傻子也嫌我长得丑！”贾南风常想，一个丑女人有活下去的价值吗。先皇让一个杀猪出身的女人进宫服侍太子，不就是生得不丑吗？

当竹林七贤去了六贤，活着的最后一贤王戎，更让人高山仰止。杨骏官升太傅后，太子太傅一职理所当然封到了王戎头上。

太子太傅就是皇太子的老师。王戎在七贤中除了饮酒、清谈，诗赋毫无建树，但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只有王戎任太子太傅才是实至名归，教育皇太子才是有晋之大幸。

马车装饰得特别华丽，是接太子太傅的车呀。王戎短小，坐在车上，没人一般，但他得意，得意他的现在，更得意他将拥有的将来。

车进东宫，东宫内的读书房一片喧哗。王戎知道，陪太子游玩、读书的少年们都来了。这些少年们也真有胆，和太子殿下在一起也没个高下，华廙的儿子华恒、张华的儿子张祎、卫瓘的儿子卫庭竟然敢密谋出作弄皇太子的恶作剧。就在昨天，太子上《周礼》，睡着了，就是他们突然大喊太后来了，吓得太子猛地惊醒，梦涎一直垂到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关关雎鸠，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在河之洲......”

王戎进了读书房，仔细一听，发觉不是喧哗声，而是嘹亮的读书声，读书声在深宫里回荡，久久不散。

王戎高兴，他知道，这等于是在告诉皇太后和杨大人，我太子太傅是何等尽职。他听清了少年们读的内容，就是昨天教的：“君子有三患：未之闻，患弗得闻也；既闻之，患弗得学也；既学之，患弗能行也。君子有五耻......”

王戎寻太子行礼，没寻着，便止住读书声，问：

“太子殿下如何没来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