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昼久夜长。便如此，天也将明。

博涵瞬和凌龙一同在柏油路上走了许久。突然，博涵瞬迅速靠在一棵枯树上，盘腿坐下。

凌龙见他心有不悦，然而并未在意，说：“喂，博涵瞬，你在搞什么啊？不是你说要回去了吗？”

博涵瞬愁眉不展，吱吱呀呀地好像便秘。

“你到底怎么了？”，凌龙问。

他看着博涵瞬，若有所思。

博涵瞬猛地抬头，说：“我不干了。”

凌龙这才感觉有什么不对，说道：“喂，二哥，我可没有闲情在这里陪你胡闹哦。快点站起来。”

博涵瞬沉默，眼神坚定。

凌龙说：“起来吧，我们必须要在天亮前回去啊，我装死的事情不能暴露。到后天我才会奇迹般的复活啊。这样才能把影响降到最小，柳嫣他们也不会……就算是为了你大哥我。来，走吧，回去。”

凌龙走过来要扶起博涵瞬。博涵瞬把他推开，说：“真无聊。”

博涵瞬看着凌龙，叫他：“凌龙。”

凌龙疑惑道：“什么事？”

博涵瞬说道：“以后这样的事情不做了，好吗？”

凌龙停止拉他，坚定地回答：“不好。”

博涵瞬低下头，自怨自艾地说：“嗯，是啊，本来就是啊。我们是不一样的，我和你也是，那个大叔和我也是，你和他也是。我微信步数5万多步了，已经走不动了，而你连大气都不喘。我是跟不上你的，就叫我一个人放弃行不行？”

“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凌龙知道他在说什么，也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所以不行。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们三个共同的梦想！”

“我们的梦想是【天空之城】，不是无止境的接济难民。我们都不是什么地主老财，凭什么管他们！”

凌龙瞪大了眼睛，拳头捂着嘴，仿佛第一次见博涵瞬。

凌龙张开手，说：“那，那是……”

博涵瞬接着说：“你希望在这场战争中无一人丧生，也没有人会饿死？别傻了，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不差他们了。明明全世界就只剩下影蝠市还有些太平了，你竟然还想着让偷渡进来的家伙都平安无事，不觉得太天真了吗？”

凌龙攥紧了拳头，紧咬牙关。

博涵瞬接着说：“你从来都是这样，傲慢又自负。人家是自己想死，你有什么权利去阻止？”

凌龙突然喊道：“有什么不对吗？我不希望有人丧命，有什么不对的？”

博涵瞬平静地回答：“人终有一死。”

凌龙看着他，拳头攥紧又松开。

“你为什么不打我？”，博涵瞬突然站起来问，紧接着又自问自答，“因为你知道，你打我，我会受伤。我们的体质完全不同。明明是散步，你为什么要走的那么快？因为你在逃避，你知道那个大叔绝对不会理解你，就像你没办法理解他一样。还有，你凭什么认为所有自杀都是不正当的？我知道，因为你从来都没经历过绝望。”

不知不觉间，博涵瞬已经竖起了食指，继续说道：“你钓过鱼吗？就是那种放下饵钩，十天八天都不去理它的钓法。鱼咬在鱼钩上，逃不开，也死不掉。3天，5天，10天？当然，大多数情况活不了那么久。一边饥饿，一边失去自由，一边还要努力地游动，不然立刻就会死！继续挂着也还是死，你怎么选？”

凌龙沉默许久，答道：“我不是鱼，我不知道。”

“这样啊。”博涵瞬勾下手指，示意凌龙过来这边。

凌龙凑过脸来，猛然间，博涵瞬一拳打在凌龙脸上。血流下，血来自博涵瞬的手。

“靠！就跟打在墙上似的。看吧，这是我的全力了。我们是不一样的，我和你，你和他，都是。但我们是兄弟啊，听兄弟一句劝，放他自由，放所有垂死挣扎的人自由吧。明天不必再发放救济面包了，【天空之城】也不需要雇佣那么多的闲人。相信我，资金空出来，我们能做更多的事。我能做到，我们的梦想会实现的！”

凌龙垂着眉头，闭上眼睛，缓缓说道：“不行。这里是影蝠市，和我以前待过的地方都不一样。温暖，和平，即使没有哥哥也不用担心没有饭吃，累了直接睡在路旁也不会冻死……他们已经足够可怜了，经历了多少才逃进这里，没必要把这些无罪的人再丢出去互相残杀。”

“无罪，怎么会无罪？他们是偷渡者，是犯了法的人。你不是最痛恨有人触犯影蝠市的法律吗？让警察把他们带走啊，让他们去外面不好吗？外面人那么少，食物多的是……我们的处境也已经很困难了啊！”

“但是……那样……和亲手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啊！”

博涵瞬愣住了，好像看到了和凌龙初见的那一天。从飞驰的汽车前把他拉到身边，车几乎蹭着他俩的头皮过去，他自己差一点都要异世界转生了。诚然自己并不是多么冷血的人。但是，那样疾驰而过的车，如果是他，他会怎样？大概会考虑吧，然后考虑的问题就不再是：是否冒着生命危险把那人拉开，而是考虑是不是要为这个被车撞过的人叫救护车。

“是啊，想去救就是善良。只不过，犹豫的时候我就已经学会了适应。真好笑。凌龙，你过来。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刚刚说谎了……”

“嗯？”

凌龙伸过头来，博涵瞬抄起地上的砖头猛地砸向凌龙的脑门，砖头拍得粉碎。而凌龙，额头终于有了一点点的伤口，但眨眼间又复原了。

“……这才是我的全力，我改变不了你。是我输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帮你的。”，博涵瞬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凌龙十分煞风景地勾起食指轻轻一弹博涵瞬的额头，博涵瞬直接飞了出去，背撞在他刚刚依靠的大树上。他气急败坏地起身，一脸委屈地喊道：“大哥，你疯啦！”

凌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到：“那什么……因为，是砖头，有点疼……”

博涵瞬拍掉身上的尘土说：“什么嘛，你不是也会喊疼嘛。我知道你其实才是最累的那一个。已经够了，我的牢骚已经发完了。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趁星星还在，该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