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城里同时出现了多名未登记的共生者,上面要我们彻查此事。”
夜色阑珊,车窗外灯火稀疏,对面的一辆老旧的沃尔沃用车灯晃忽了我的眼。
刘勇义开着公务款的红旗车,我坐在副驾驶上,周牧捧着电脑在后排。
“自己看。“周牧把笔记本电脑递给我,又闪回了后排。
我低下眸,正看见的是六起感染事件,其中三人已经致命。
“4月16日凌晨两点,华泰公寓1602号,李名喧,42岁,死因DNA缺失崩解,肺部有感染现象,初步判断为0021白毒伞……”
“同日晚七点,南衡路49号废弃工厂,吴颢,31岁,尸体上滋生大量木耳,死因未知……”
“19日正午,正茂公寓1413号,梁淑雨,独身女性,26岁,同李名喧,正在抢救中……”
“20日晚11时,华泰 0909号,张少佐,30岁,双手与肺部均感染,伴随有肺癌,菌种未知……”
“12时,滨海路13号大排挡后垃圾桶,张予函,21岁,尸体被霉菌覆盖,死因亦未知,但同吴颢……”
“21日凌晨1时,朱俊稞,23岁,前往西城区派出所求助,在警局门口化作冬虫夏草,仍在抢救中……”
我又检查了一遍他们的档案,试图从中找出某种联系,但除了这几人都独身外没有发现什么。
我一面翻着页,一面在地图软件上标出案发地点,发现第一、二、四起案件比较集中,其它均分散于各处。
“从事因和地点区分,可以分为两类,所以我们正在赶往华泰?”我问刘勇义,但回答我的是周牧。
“对,”他说,“这几位都在家中遇害,彼此间也认识,应是同一人所为。”
红旗驶过一个街角,轮胎溅起哗然的浊浪,在一片灰黑的空气中破开一条路——皲裂、破碎、荒芜的沥青道,由东北延向西南。
车灯猛地一转,正照映在陈旧的建筑物表面,打在由胶带粘合的玻璃上路边的“兰州拉面”的霓虹牌子不知挂了几十年,只亮着一横。
两侧的商店只有不到半数正常开张,大部分都垂着卷帘门,挂一把锈迹斑驳的锁——自“大泄露“开始,经济萧条了快五十年了,然而人们依旧得生活——街道上人稀落、车极少,公交站封闭着始终未开。单衣,几乎是褪了色,罩在早春傍晚的人身上,流动在破碎的昏黄的路灯下,几乎如同在污浊的河水中顺流而下的枯叶,一派萧索,一派清瑟。
这世道,仿佛一切都是蒙了尘的,记忆的蛛网,曾经的迹象,无不缠绞着每一个人——我不能再看,那盛世的繁华,在我生前就伴随着一排浪消匿在遗忘的冰海。
我微阖上眼,然而现实是逃不脱的。眼前的城市再次浮现,我看见我站在荒城中央,直立着覆满了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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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李名喧的住宅。这是个老烟枪,我隔着屏幕就知道了,还仿佛能在几百米外闻到烟味——周牧、我、老刘,分别前往一、二、四号案发现场,用视频会议交流信息,以提高效率。
周牧那里一进门就是一个盛满的烟灰缸,右转客厅的书架上又是两个,卧室和书房里也有,不过是半满而已。家具配得很全,但我们不准备依次翻弄调查——又不是二十世纪初,谁还学福尔麻斯呢。
对于这类感染事件,我们需要寻找的,只是菌体而已。
于是周牧拿出背包里的扫描仪,在这八十平米的居室环绕了一圈——克莱茵基因会对辐射(x射线等)有反应,我们据此排查危险种。
但这次扫描却收效甚微。除了玄关在屏幕中呈淡粉色外,全屋没有别的迹象——有可能是受害者自己散播的,这说明不了什么。
于是周牧那里告一段落,现在轮到我来汇报了。
我的殖生早就在梁淑雨的家中布满了细密的菌丝,彻查了每一个角落。
这里的确是一位普通未婚女性的住宅,干净整洁,任我翻出沙发下硬币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危险种的扩散迹象倒是从玄关漫延到客厅,只是同样微弱——这一点,是我在灭杀了每一只蜚蠊之后,从它们体内菌种分布状况得出的结论。
依旧是一无所获。但周牧已经在依据监控排查所有嫌疑人,相信不久会有收获——本来这是下策,我们希望通过实地调查缩小范围,但现在不得不将与他们有接触的几百人全都列入嫌疑人名单了。
队长刘勇义那里却截然不同。张少佐的客厅中满是污染的痕迹,在一张沙发附近尤其明显——看来是熟人作案,张少佐完全没有防备。不过倒也合理——他的手部也有感染,明显是与凶手有肢体上的直接接触。
由此看来,张少佐是在家中感染的,其余两人尚不明确。这就是共生者都要严格管制的原因:菌体无声亦无息,杀人只在一念间。泄露的野生菌体极具危险性,但还是人为控制的更为致命——明确的目标性,人性险恶如此。
“有可能经过了搏斗。”我说。
“不,没有凌乱的痕迹。”刘勇义否定了这种可能,“你看到感染者的照片了吗?张少佐身上没有外伤。”
我略一迟疑,点一点头。
“看茶几,这里的烟灰缸几乎是满的,全是软中华的烟头——你要是仔细观察过了,会发现李名喧吸的是滕王阁,这对断案有时会有一定帮助——说明张少佐当时应该是与客人对坐着吞云吐雾,从垃圾桶中的烟灰和他的烟盒里的烟可以推断。毕竟每个人的吸烟速度都差不了多,这是由火苗的燃烧速度决定的,无可改变。”
老刘不愧于刑警出身,这类事件他太过于擅长,嫌疑人一下子便削减到十分之一——毕竟他也是个老烟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