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盛说:“族谱上写着,忘了。我小时候还祭拜过祖先。反正肯定姓辛,兴许是上古时期某位统一各部的大首领吧。”
嬅姬问:“他是人吗?”
辛盛说:“废话。”
嬅姬说:“我说你的祖先是猿,你认吗?”
辛盛说:“不认。”
嬅姬说:“我说你的祖先是海洋生物,你认吗?”
辛盛说:“别开玩笑了,谁要拜盘中餐当祖宗啊?”
嬅姬说:“我说你的祖先是病毒,你认吗?”
辛盛说:“越来越离谱了。人吃药是为了什么?”
嬅姬说:“我说你的祖先是基本粒子,是氢,是演化为有机物的无机物,你认吗?”
辛盛说:“你想讲人类起源吗?我知道人类由无数的微小颗粒组成,我承认它们都是我的祖先,但我不可能把它们供起来吧。”
嬅姬说:“它们也是万物的祖先。这就是万物同根同源,生命掠夺能量的本质嘛。火的诞生,与其说该归功于人类吗,倒不如说该归功于被自然火焚毁的草木;花花草草终其一生掠夺阳光的能量,而它们的能量又被人类以食物的形式掠夺。人类走到今天,没有释放能量的太阳是不行的,没有收敛能量的植物也是不行的。所以去乞讨吧,反正无论怎样都是人类掠夺自然。”
辛盛说:“你跟我说这么多没用的,就是劝我去要饭?我哪怕狩猎,生火,啃树皮,也决不会去要饭。咱们既然要掠夺自然,就直接掠夺,别走人类那个中间商。”
嬅姬说:“累嘛,多遭罪呀,对身体不好。”
辛盛说:“和要饭相比,我还是乐意遭罪。”
只靠双脚徒步翻越山岭,又要为食宿耽搁路程,辛盛很久才离开虎利部的领地,抵达鹿觉部。她一路靠猎杀飞禽换了些钱财,勉强温饱。可如今进到鹿觉,不用再受虎利的窝囊气,她觉得自己又能继续干劫匪的行当了:我堂堂总督夫人,又是行代津遗留贵族,在虎利当不成人上人,还不能欺负欺负你们鹿觉了?
嬅姬感叹:“世风日下啊。遭遇压迫的黄眼儿们心地善良,受到良好教育的黑眼儿却以怨报德。”
辛盛说:“那你要我怎么活?子弹也没多少了,只靠打猎,根本撑不到貂未。”
嬅姬说:“为什么不去乞讨呢?如果你真心自觉优越,又怎会怕别人瞧不起你?反倒该因自己能降尊纡贵,自在不受束缚,感到更加优越才是。”
辛盛说:“就你还天女呢?我看像一臭要饭的。活该黄眼儿挨欺负,活该你就剩个脑袋。”
嬅姬说:“人道向来如此,损不足以奉有余,弱者的能量难免遭遇强者的掠夺。”
辛盛说:“所以你就看着?”
嬅姬说:“我看着。月盈则亏,否极泰来,人道走到终极将变成天道。等天道降临时,损有余而补不足,我也依然还看着呢。”
辛盛说:“等到那会儿,人间几辈子都过去了。当下你又在做什么呢?”
嬅姬说:“做该做的事,比如说看着你平安生产,再比如说找到我的身体。”
辛盛问:“找到身体之后呢?”
嬅姬说:“四处溜达。”
闻言,辛盛面上浮现惑色,疑问随即脱口而出:“你让我帮你找身体,不会就是为了四处溜达吧?”
嬅姬说:“是啊。”
辛盛问:“除此以外什么也不做?”
嬅姬说:“‘看着’算做吗?只是‘看着’也很辛苦的。”
辛盛说:“你这话说得就好像‘人什么都不干也很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