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呼呼作响。
天上阴云遮月,世间顿时被漆黑的夜色笼罩,远处,能看到柴门上摇摇晃晃亮着两盏红色灯笼。
沈清快步走出家门,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沿着小路,不消片刻便到了一处荒废的小院。
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了,院子中央有棵大榕树,枯枝败叶并未落尽,风一吹沙沙作响。枝叶间有鸟做了窝,时不时发出细微鸟鸣。沈清神色淡然,她手上拿着一把并不锋利的匕首,在这棵榕树的东南方向开始挖土。
咯吱。
泥土深处传来一声闷响。
她手上的速度不曾减慢,好一阵子,从土里搬出个小泥坛子。
月光在此时终于摆脱厚重云层,在地面上洒下一片淡淡的光。
沈清敲碎封住坛口的泥浆土块,封口处露出暗红色的布料,由于年代已久,一扯就破。她毫不费力便将坛子里的东西尽数倒了出来。
里面满满当当攒了好多碎银子,还有几个不值钱的戒指,以及一个痕迹斑驳的金镯。
她笑了一声。
原以为是些什么宝贝。
虽这样想,但还是手速很快的把这些钱财收到身后的包里。
抬头看了看月亮,她估摸着时辰。按照前世的记忆,应该差不多了。
果然,月亮再次被一团厚重的乌云遮住。天上的黑云越来越多,吹在脸上的风也越来越冷。再次抬头,有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
时辰到了。
算上前世活的那一百多年,沈清如今也有一百二十岁了,但此刻,仍然有些紧张。
她匆匆赶回家里,这一路,她神色紧绷,留意着身边的风吹草动。刚进院子里,便听到远处的村口传来一阵吵嚷。她定住身子,细细听着。
村口的李家婆子在一片混乱中尖声哭叫,惹得村里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沈清心下了然,于是将大罐炒菜用的油泼在院子各处,墙下堆满了木柴,她毫不吝啬的撒上厚厚一层。
然后,她走到门前,摘下那两盏摇曳着微光的红灯笼。
没有一点犹豫,扔在了木柴上。
火苗噌的一下窜出很高,本就不太结实的房子,在火光里发出咯咯声响,有些刺耳,但又带给沈清前所未有的快乐。于是就这样痴痴笑着,看着火势越来越大。
村子的里的哭喊声越来越多,她看向远处,发现村口的几家也着了火。
沈清这才走向糊了红纸的新房,窗上贴着的大红囍字很是碍眼。
走到门口,她抬起右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原本苍白的脸,一巴掌打下去,顿时唇角溢血,脸上印记殷红。又揉乱了头发,沈清抬头酝酿了一会儿,天上的飞雪落进眼睛里,竟让她真的流出一行眼泪。
走进房内,红色蜡烛燃到了一半,陷入昏迷的丈夫被结结实实捆着躺在地上。
她很有耐心地上前轻抚他的脸,看着熟悉的眉眼,她想笑,却又忍住了。
“枫年,醒醒。”
刻意让声音透出一股悲伤和慌张,张枫年在她一声声呼唤中睁开眼睛,表情茫然。
刚睁开眼睛,便看到新婚妻子眼睛红肿,唇边渗着血迹。院子里火光四起,周遭吵吵嚷嚷,这一切十分陌生,但又令人恐惧。
他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却发现自己的嘴被破布堵住,身子也被捆了个结实,动也动不了。
“枫年,土匪进村了。你先听我说,如今的形势已经由不得我们。”妻子悲声哭着,温顺的脸似乎被人甩了一巴掌,看起来憔悴又惹人心疼。张枫年在她的话语中平复下来,神色麻木又无助。
“今晚的酒里被人做了手脚,这些人一定是有备而来。枫年,土匪就在院子里,他们让我进来见你最后一面。”沈清的眼泪簌簌落着,她声音颤抖又急迫:“我不可能看着你被人害死,枫年,你看。”
沈清伸出手,手里有颗圆滚滚的黑色药丸。
“这是我爹娘留下来的丹药,它叫同命连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拿出来,如今,到了用它的时候了。”沈清将丹药掰成两份,自己吃下一半,又把张枫年嘴里的破布扯掉,将另一半放进他嘴里,“吃下去,我们两个的命就会连在一起,只要我活着,你无论受多重的伤,也不会死。”
张枫年从未听说过这种药。但此刻别无办法,只能将其咽下去。
他终于问到:“阿清,那你怎么办?”
沈清流着眼泪,看起来绝望又刚烈:“无论受到怎样的羞辱,我都会忍着活下去,直到今后与你重逢。”
她站起身,将张枫年扶到床边,然后用力挪开木板床,只见下面竟然有一处尘封着的木板。
“还好爹娘在咱们房间里留着这一处密室,等外面的土匪走远了你就躲进去,一定要活着,等到我们再次相见。”
说完急忙摔碎一个瓦罐,将一块锋利的碎片放进张枫年的手里,让他留着割断绳子用。
她才不会蠢到帮他解开绳索。
且让他费力割吧。
这时,不远处传来土匪们的笑声,他们大声谋划着什么,听起来志得意满。张枫年听到声音,不由得瑟缩着挨近床边,沈清依旧是流着泪,瞧了这懦夫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