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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武镇长”(《洼地风》里的人物)的下岗也是跟高站长他们有类似情况的,他的情况更特殊,完全就是被当年镇长郭干的一番心不在焉的误操作,把文件里“五十岁以上可以不参加笔试”这一条就没有让“武镇长”享受,他也硬着头皮去参加了笔试,结果名落孙山、结果也下岗了。
“武镇长”是过了多少年以后才知道他是这样被误操作了,可是当时的镇长郭干已经因为别的事情坐牢了,也就没有人对此承担责任了,不过即使有人承担责任,也不可能恢复他身份的,况且他还要求补发几十万的工资。两个要求都无法满足他。
好在他在企业改制大潮中买断了城关镇的钢窗厂,生意经营的红火,他就随意抽空去找了几次县政府、镇政府,见没有什么头绪,就去忙着做生意了。
后来高站长等人几次撺掇他去参与上访,他都借口生意忙或者出差在外,就没有参加。
现在他听说高站长带的人找回了不少待遇,加之他钢窗厂的生意受到巨大损失,一蹶不振,于是他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凭他修打火机的智商,以及曾经长期接触镇政府核心机密的经验,他觉得还有很大的争取空间,于是他联系高先良说是还得再为个人找找待遇。
他们两人过去虽说不在同一个镇上,但在镇政府里的地位真可以用举足轻重来比喻,都曾经为不少领导人解决了不少的正当和不正当开支。所以“武镇长”认为还能再向政府施压,榨取到油水,但这个油水肯定只能是小范围的人才能享受到,最好就是他们俩。
并且我知道,他们之所以这样卖力地操纵上访,有一个最重要目的就是他们群体内只要获得什么利益,也就是我们政府里只要给他们发钱了,高站长他们几个核心人物都要对其他普通的上访者或多或少地抽点头子(方言:要一部分钱的意思),美其名曰:提取活动经费。大多数人对此是敢怒不敢言,他们却是肆无忌惮,有时候竟然让几个骨干分子挨家去索取,甚至使用一些软暴力。
这些情况我们虽然掌握,但是为了获得暂时的平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有把窗户纸捅破。
这次他们十分神秘而又严肃地来跟我说一件事,说是汇报,我认为是恐吓。说他们这个群体里有个人昨晚去世了,没有补发工资、抚恤金少还不算,关键是生前住了两年院,借朋友亲戚的医药费还欠五万多,家里的孩子也没有安置好。“武镇长”说有人唆使他家把尸体抬着来上访、闹事,要求解决困难。
对于这样的事,一个人两个人的都好解决,关键是都有比有照着的,给了一个,就能冒出来十个、二十个,我们干信访的都知道这口子不能轻易开,但是发现他们两人也并不是以这个为目的的,我说:“你们说的原因我都解释过无数次了,才改革那两年因为没有政策依据,所有人都没有工资,你二位也没有啊,住院的费用大多数人都自己拿钱去续缴了医疗保险费,自费部分应该不会欠这么多的,最多是几千块钱,要么是他没有续缴医疗保险,这个能怪谁?”
“武镇长”说:“魏科长,我们是来跟你这儿汇报个信息的,其实来之前,我们已经以朋友的身份去吊唁了,他家属的情绪虽说还不稳定,但是在我们两人劝说之下也平静多了。”
高站长说:“我也逮到那几个煽动闹事的骂了几句,说他们是唯恐天下不乱,我说他们之后,确实也好多了,不过我们走后是什么样子就不好说了。”
我喝了一口茶,说:“有什么了,我们都是按政策来的,在我的工作程序里有不作为、还是有乱作为?”
高站长说:“理是这么个理,谁叫他不续缴保险的,可是看到他那一家的样子,确实怪可怜的,老武,你说是不是?”
“武镇长”点点头。
我想起上次化解他高先良要去BJ而没有被领导重视的事,就说:“事情我知道了,等我汇报再说吧。”
把他们送走后,我理了一下思路,去敲了局长的门,进去之后,他正好坐在桌子后面看材料,也没有叫我坐下,我只好站着说:“局长,有个事比较紧急,我得汇报一下。”
他“哦”了一声,眼睛没离开材料,说:“什么事?”
我继续站着把刚才的情况说了,重点描述他们要抬尸体来闹事的情节。
局长这才把材料放下,看着我,着急地说:“那可不行啊,你没有敏感性啊,他们会抬来我这信访局?你想想,肯定是要抬到县政府大门口的啊,要给我惹大乱子啊。不行,你抓紧带人去安抚,给处理稳妥了。”
我心里想,你才着急啊,早干什么去了?我问:“那,我去了,他们要求的条件怎么答复,你这里得给我个指示啊。”
“这敏感时期,昨天县里开会开到夜里一点多,稳定压倒一切,搞不好要对责任人进行撤职、查办的,你先过去看看,给稳住,他们要什么条件你回来跟我说,看看问题的严重性,不行的话,我再朝县里汇报,实在太难办了,也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局长,我这分量——去了能行吗?”我想的是,你着急起来就安排我去灭火,平时可从来没有重视过我啊。
“有什么不能去,你现在就已经是信访问题专家了,我看没有什么事是你摆不平的。”
“哦”,这高帽子给我戴的,我怎么就是舒服不起来啊,用到我了,就给我捧的高高的,过时了,就不拿正眼看我?我知道你就是这样德行。
高局长这样安排还是有玄机的,如果他叫别人去,成功拿下了,都好说;要是没弄好,再叫我出马,被我摆平了,那岂不是更让我牛皮哄哄的了?这样直接叫我去,弄好了,是我分内的工作;弄不好,我就得把尾巴夹紧了,来请他出面,拿出高招。要知道,高明镜他之所以能做信访局长,那在处理具体事件上也是有两把刷子的,难怪他对我的成绩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