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二章 父亲见到了那‘女人’(1 / 2)父亲的长梦首页

有一次,父亲竟和俊俊疯远了,父亲说,他和俊俊是追着一只野兔跑的,这只野兔煞是漂亮,俊俊很是喜欢,于是父亲想给俊俊捉,父亲从小野滩里跑惯了,跑起来那就是一个快,竞合野兔比赛着。他紧紧的跟在野兔后面,光着两只大脚板,父亲疯跑不光废粮食鞋子也是相当的废,奶奶根本给他做不办,于是,干脆每日光着脚,也就奇怪了,那个年代受苦人的脚个个脚底生厚,就是光脚踩在那些野杂草、土喀拉上硬是感觉不到半点疼。竟管父亲跑的再快,他又怎能跑过野兔,最后的结果也肯定是没捉住,据说,父亲不甘心,他说,他只是饿了,要不然他定能捉住那只野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俊俊被拉下了很远,俊俊比起父亲、野兔,那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父亲又担心着俊俊,所以也只能停了下来。此时的父亲已把俊俊当成了妹妹(虽然俊俊的年龄大一些,但在父亲的眼里她始终是妹妹,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直至——),他终于停了下来,撩起上衣的一角,擦擦满脸的汗水,怎么也望不到俊俊,父亲又开始了对俊俊的着急,都说父亲粗,其实我不这样认为,比如,父亲对俊俊!

母亲云花就说过,父亲要是急起来那是真急,此时就是这样,父亲急得原地打着转,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父亲的脸不知何时也变成了黑红,此时汗水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额、脸颊往下淌着,上衣的一角已明显不够用,父亲索性脱掉了它,揉成一团擦着。两只脚板急切的来回挪着,父亲恨不得长了千里眼,看不见,父亲嘴里叨着:“是老牛走吗(父亲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走的很慢的动物——蜗牛,否则,他定用蜗牛爬)”?急不可耐的父亲深深吞咽着,又猛的向来时的方向跑着,终于,他看到了俊俊,显然,俊俊已累坏了,瘦弱的身体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嘴里大口的喘着气,她见到父亲:“奎奎,你跑的太快了,我都看不清哪个是你的脚哪个是野兔的脚”。她喘着粗气:“追上了哇,野兔呢”?俊俊的小脸红扑扑的,比起平日里的黄白竟好看了许多。她也擦着汗,是用手。

“还不是为了等你,要不我真抓住了”。父亲半嘴硬着。父亲的话还真不是吹。

“没、没事,这儿的野兔很多”。俊俊喘着粗气。父亲心疼的扶着俊俊。

“你累了就坐在哪儿就行了,还使劲追我,我和野兔比赛,你能追上我”。父亲心疼的声音。他后悔刚才的话‘老牛走了’?父亲扶俊俊坐在小土堆上,用揉成一团的上衣擦着俊俊脸上的汗,俊俊的嘴唇干干的,她不停咽着,父亲知道,俊俊很渴,父亲又焦急起来,四处瞭望着。他这才发现他们竟跑出了二三十几里的路,周围很陌生,父亲定眼看着,虽陌生但也大同小异:到处的红柳、哈猫儿。此时的父亲哪有时间想这些,他在急刻的寻找着,他转脸又看俊俊,俊俊小脸依旧通红,且汗莹莹,父亲有些后悔了,他责怪自己不该跑这么远,或又想跑远也没错,是为了给俊俊捉野兔,但至少要对俊俊说她别跑了,在原地坐着等就行了,父亲懊悔着、焦急着,脸上的汗又流着,正在父亲焦急的没有一丝办法时,忽然父亲的脸上出现了笑,他忙扶起俊俊用手指着,远处竟看到了一处院子,院子里的房顶上冒着轻飘飘的烟,像少妇的腰,摇摆着。父亲兴奋了起来,他这次记住了,想让俊俊坐在原地等着,可‘细心的’父亲看看静悄悄的四周,又看看茂密重生的红柳、哈猫儿,父亲还是决定带着俊俊。他牵起了俊俊的手(这是他第一次牵俊俊的手,也好像是只有这一次),向那个院子走去。

院墙不高,只到父亲的下巴,父亲踩在一土胚上,院子里看的清清楚楚——院子不是很大但也不小,是有钱人家的那种;院子里有四间半砖半土的房子,正中两间,左右各两间,正中的似半成新,左右两间的稍有些旧,其中的缕缕炊烟就是从其中的一间出来的。父亲又忽然吸吮着,鼻子一皱一皱:“好香呀,好像是白面馍”!父亲感叹、确定着。

“你看那窗户玻璃上窗花,是窗花还是真的”?俊俊有些惊奇的压低嗓子说到。父亲也看去:正中间的窗户上都安的玻璃(那时的有钱人家的标志),玻璃上的窗花鲜红、亮艳,活灵活现,一看就是巧手、漂亮的大闺女、小媳妇的杰作。父亲对这些原本无丝毫兴趣,可此时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家是有钱人家没错,父亲肯定着。父亲想,就是地主。可奇怪的是父亲对这家却不讨厌,至少不是很讨厌,父亲奇怪着:“为什么”?

院门是木头的,半开着,父亲又擦了把汗,领着俊俊走了进去。院子很是干净,像刚扫过,还泼了水,院子里的西角是一排牲口棚:羊、猪、鸡,还有一头驴,有钱人家都有一头驴,是用来种地的。

“这家人家绝对不止一头,至少两头、三头”。父亲竟数着驴厩里的栓驴桩:“或许还有马”。父亲默叨着:“这就说,他家有好多的土地,有长工”?父亲继续,并皱眉。

“你说什么”?俊俊看着父亲。

父亲没说话,扭头找着。院子的半东角一口井,井的上方是打水的木桶,像是刚打完水,向下滴着水滴。父亲还算懂理,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有人没?喝口水”。院子里还有个牛圈,一头幸福的黄牛正低头吃着草,大嘴一扭一扭咀嚼着。父亲的声不小,还有些震耳,牛抬起头来:“哞------”。

正房的门开了,一年轻小媳妇走了出来,小媳妇长得好精致,父亲心里想着:“果真如此”,嘴里竟还嘀咕了出来。

“你说啥”?俊俊问道。

父亲依旧没有说话,但,表情出卖了一切。俊俊笑了,但父亲没有发觉,因为此时他的眼睛已长在了那里。父亲十岁还多,他似乎也知道了女人的美。再加上父亲本身女人见得也少,眼前出现了一个这样玲珑、精致、鲜艳的女子,父亲的眼睛也不由的怔住了。我说过,父亲对‘美色’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是真的,年少之前他是天真、无邪,年少之后,他感兴趣的除了土地便是黄牛。可眼前这个犹物父亲确出生以来首见。小媳妇的精致不光是长相,衣服、举止也是同样,这也是父亲怔住的原因。

小媳妇是典型的瓜子脸,用父亲的话说‘一张俏脸’,其实父亲是根本就不懂什么瓜子脸,脸上是圆瞪瞪的毛花眼(这也是父亲的话),眉毛黒、弯弯,肯定是画过(父亲心里想的);鼻子小、立(这也是父亲的形容),鼻子下的小嘴,红嘟嘟,不大不小、不薄不厚(同样,父亲的形容),父亲没文化,但他比喻的很贴切。所有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就是两个字‘精致’,再加上细白的小脸,连俊俊都说:“好看”!

小媳妇手里端着一笸箩,惦着小脚,小脚也很是精致,比奶奶的好看多了,其实,父亲又一想,奶奶的小脚也很好,但小媳妇儿的更好看。父亲明白了,是小媳妇脚上的那双鞋——一双白底儿翠绿缎面的绣花鞋,鞋上绣的什么父亲不懂,但他知道和窗户上的一样,像活的又不是活的,但却活灵灵扑闪着。小媳妇的头发有些像太奶的,梳的流光水滑,脑后一圆圆的髻子,髻子上的东西亮闪闪的,这东西父亲知道,是簪子,太奶留下的簪子父亲见过,奶奶不舍得戴,可伶的奶奶竟说她也不佩戴,她说,戴这些东西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奶奶,她一个穷人怎能佩戴。可父亲认为,在他十岁前时的奶奶也并不是一个穷人,最后,父亲知道了奶奶是不舍得戴。父亲大一点时奶奶拿出来和父亲一起欣赏过,父亲是首次见,也是唯一一次见,“真好看,好看的我揉了好几次眼”,这是父亲的原话。奶奶认真的对父亲说:这是以后要留给父亲的媳妇的。父亲自然不明白‘媳妇’是何人。问奶奶,奶奶笑说:等我臭蛋儿长大了就知道了。父亲清楚的记得奶奶一同要留给父亲的除了那个美丽的簪子还有太奶用命换来的那几亩薄田。然而,就在爷爷说完变天的一个秋后的早晨,几天未归的爷爷回来了,脸色铁青、双眼布满红红的血丝,胡子乎其马哈、七零八落、横七竖八的胡乱躺着,上衣被撕扯的像一面面的烂旗随风飘舞着,一只袖子欲要掉下来,爷爷走路的时候不知是脚疼还是腿疼,一瘸一拐的。父亲刚睡醒,睡眼朦胧的,可他还是看清了,他甚至还看到了爷爷嘴角的血丝,像是刚刚擦过。爷爷神情恍惚,双眼像两个空洞的黑洞。父亲也清楚的记得爷爷不在的那两天里奶奶除了哭便是呆呆的,甚至都不记得给父亲煮饭。父亲看到了爷、奶的不对劲,但没心没肺的他依然疯跑着。爷爷回来的两天两夜里,爷奶不吃不喝不睡,爷爷除了抽就是抽,奶奶则除了哭还是哭。再后来,父亲知道了,太奶用命换来的那几亩薄田又没有了,还是该下地狱的地主,他看到父亲家的那几亩薄田被爷爷经营的很好眼红了,想霸占,于是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把爷爷关进了大牢,打、饿、用尽一切手段,爷爷没有屈服,还是那下作的手段——又在奶奶身上打主意,爷爷没办法了。父亲说,他一点儿都不怪爷爷。父亲还说,爷爷、奶奶是这个世上难得的好人、善人。(我相信,因为父亲除了‘顽固’同样善良着。)土地没了,簪子也没了。爷爷已经被逼无奈的屈服了,该死的、下地狱的地主依然没有放爷,他知道,爷爷这么多年靠着这几亩薄田也会多少有些积蓄,于是,他必须让奶奶再交出二十块儿大洋,二十块儿,奶奶哭着点当着家中的所有,包括太奶的簪子。奶奶抱着父亲哭的几乎断了气。父亲懂事的告诉奶奶,他不要媳妇儿,只要爷爷、奶奶。

父亲的人性让父亲时时漂移着。

“魔怔了”?俊俊拍拍父亲的肩。

父亲的‘顽固’还表现在他的嘴硬上。“你看她耳朵上的东西多好看”。父亲不知是在讨好俊俊还是------,但父亲是真的下了决心:“俊俊你也在耳朵上穿个洞,我长大有了大洋给你打一个”。父亲没看俊俊,但对俊俊说着。“还有我妈妈,奥,还有俊妈”。父亲确是认真的。俊俊说:“我可不打,我妈说,可疼了”。

“耳朵上吊着个东西,一摇一摆,你别说,很是好看”。父亲不知是在对俊俊说还是自语着。小媳妇儿岁数不大,在父亲的眼里好像比俊俊也大不了多少,但比俊俊老成了许多,俊俊和人家比那就是不懂事的小闺女(父亲眼里的),但有一句话是真真的——父亲那时见得女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但他从未见过还有这么水灵、仙活的女人,父亲的嘴好像一直就半张着,眼睛也在定格。还是那句话,父亲并不是对女人多感兴趣,他还是惊奇着。

女人小红夹袄不象奶和俊妈一样肥大,而是恰到好处的裹在身上,身子也象房顶上的炊烟左右轻摇着。

“想喝水?”女人看着父亲,弯腰放下手中的笸箩。父亲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俊俊又是轻碰父亲,父亲忙点头:“喝水”。女人左右轻摇的走到井旁,摇了几下挂着的木桶,木桶到了井里,又是几次的摇,一只装了水的木桶便出现了,女人示意父亲提上来,又递给父亲一个瓢,父亲舀了半瓢递给身后的俊俊,俊俊真是渴了,不换气的喝着,剩下的父亲几口就干了,没够,又舀了半瓢,咕嘟咕嘟饮牛般的大口喝着。女人不说话,笑看着。父亲忽觉得这水好甜,甜的入心、入肺。父亲不由的舔舔唇,小媳妇笑了,‘咯咯咯’,声音甜而脆。小媳妇笑时不露齿,用手捂着,有点儿用力,身子有些颤抖,像细柳在微风中的摆动。父亲的心头闪过一激灵,刚想拉着俊俊快速跑了出去,小媳妇开口了:“你们从哪来的?要吃的吗”?小媳妇的眼睛圆圆的、花花的、看着父亲,又看着俊俊。

父亲看向俊俊,俊俊也在看着父亲。

“我们追野兔追到这儿的”。还是父亲开口了。

“追野兔?这儿的野兔很多”。小媳妇圆花眼扑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