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深似乎早已料想到了她的答案,又是那浅浅的一笑,接着问道:“那你去年是不是曾经在切尔西艺术学院读纯艺专业大一?”
莫秋言愣住,因为陈景深所说是不争的事实。她的大脑飞速旋转,不由得喃喃出声:“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你的。”说话间,陈景深手下一直没停。他拿了一套没用过的刀叉,将他还没动过的那份鱼子酱鹅肝在盘子里切成小块,再一块一块细细抹上酸梅酱,妥当后把这一盘端到莫秋言眼前,用眼神示意她尝一尝。
莫秋言插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果然别有一番酸甜油润的滋味。正在她两眼放光地细细品味时,只听陈景深接着道:“只不过从今年春季开学之后我就再也没看到过你了。后来才知道,你辍学了。”陈景深的眼神稍有犹豫,似乎问出这个问题让他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为什么辍学?”
二人一时间无言,唯有餐具清脆的碰撞声敲击着沉默。陈景深看见莫秋言很安静地放下了刀叉,平静地说:“陈先生,这似乎不在你的管理范围之内吧?”
“抱歉,确实是我多问了。”陈景深自知理亏,低眉道,“只是一直都很想知道你去了哪里,一直都很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在画画。”
“这好像也不干你的事吧?”
“是,是我失言了,抱歉莫小姐。”陈景深赶忙道歉,沉声解释道,“不过我并没有干涉你私生活的意思,我只是单纯地认为,你应该有比在泰晤士河边坐着画画更稳定、更光明的生活。”
莫秋言的眼睛接住陈景深递来的目光。此时此刻,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已经是今夜第四次向她说出“抱歉”二字,餐厅水晶灯发散出的暖光被桌上的碗盏婉转地折射,洒进他的眼波里,竟像是在他的眼底薄薄抹出一层真挚的泪来。几秒后,莫秋言猛地抽离出来,她不是原本最厌恶这样的说辞以及这样的目光了吗?就像是一支发着光的手电筒掉进了一条暗无天日的岩缝里,那自出生起就生活在岩缝里的青蛙难道不会恐慌吗?难道不会发疯似的把它扔出去吗?于是这样的厌恶甚至深过了世界上最深的厌恶,直直坠进了憎恨的范畴里。
不知是因为恐慌、厌恶还是憎恨,莫秋言此时彻头彻尾地打了一个冷战。她的穿着原本就单薄,陈景深看见她苍白的脸蛋和木然的表情,赶忙拿过自己的大衣想给她披上,没曾想被她抬手挡住。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冷。”她一手拎起包,另一只手拿起手机和大衣就站了起来。陈景深见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站起身拉住她。他只感觉到手中她的手腕冰凉,很近的地方,她的声音平缓地飘过来,“洗车的费用你短信发给我,我会汇给你。回去我会给你一个地址,如果维奇的项链有着落,麻烦你帮我邮过来吧。”
“莫小姐,我······”陈景深的声音急迫起来。来上第二道菜的侍者见此情景,端着托盘愣在了不远处。只见莫秋言很干脆地把手腕挣脱出来,看住陈景深的眼睛,沉沉道:“陈先生,如果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和我说刚刚那些事,我想我们这辈子就再也不用见面了。”
说完她就无视陈景深的任何反应,转身朝餐厅出口走去。她感觉自己脑中好似杂乱无章,又同时空无一物,脚下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虚浮。踏出餐厅的旋转门后,寒冷让她本能地穿上外套。然而,就在她一手拿着包和手机,一手拉出被压在大衣领子里面的长发时,她骤然感觉眼前一黑,一个黑影卷着一阵风窜过,紧接着手上一轻,一回头看见的只有空空如也的手臂和白白净净的手掌。而那个黑影已经掠过她,骑出了几米远。
“抢劫!”她就像是一秒之内被人从混沌摔进了现实里,心下大慌,用脱口而出的中文尖声喊了一句,立马蹬掉高跟鞋赤脚追了上去。幸好她反应够快,那小偷骑的又只是自行车,跑了几步她就抓住了那小偷的外套后摆。此时她来不及思考任何事,只是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用英文吼道:“你他妈把我的包和手机还给我!”
街上的人听到莫秋言的吼声全都把目光投来。那小偷见状,手忙脚乱想要脱掉被莫秋言抓着的外套。莫秋言哪会给他逃跑的机会,看准了小偷怀里抱着的她的包,一把就抢了上去。争抢间,她只感觉左耳一声巨响,整个世界猛然在她脑海里翻转扭曲起来。这一巴掌不打还好,一打竟勾起了她心中一股无名业火,她忍着巨浪般的眩晕伸手揪住那小偷的脖领,铆足了力挥起一拳就直挺挺地朝他面门而去——
“啪!”
打到了一个坚实的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