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要先给苏苏止血,绝对不能再让那鲜血继续流淌了!一定要止血!
方多病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从怀中艰难地拿出自己一直珍藏着、连碰都舍不得碰的上好伤药。那药瓶的瓶塞因为他的紧张而变得异常难以打开,他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发白。
此刻的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毫不犹豫地将伤药一股脑地倒在苏苏的胳膊上,双手哆哆嗦嗦、极为笨拙地给她包扎起来。包扎的布条在他颤抖的手中总也系不好,急得他额头上的汗珠更多了,一滴滴地落下,砸在地面上。
然后方多病小心翼翼又极为费力地把苏苏轻柔地放到床上,转身匆匆走到外间,打开家丁送来的那个大箱子,里面全是他之前让人精心准备的各类物品。箱子里的东西因为他的匆忙而被翻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方多病动作迅速地拿出炭火点燃,试图让屋内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升高,仿佛想要借此驱散这寒冷的氛围以及内心深深的恐惧。那炭火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每一声都敲打着他的心。跳动的火苗映照着他焦急的脸庞,忽明忽暗。
他又从箱子里翻找出崭新的干净床被换上,把沾染了苏苏血迹的那些通通换掉,他只是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就觉得心如刀绞,难受得无法呼吸。
最后方多病忙忙碌碌了好长一段时间,累得气喘吁吁,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直到他实在想不出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之后,这才转身又来到车厢前面,用尽全力快速赶着路。
他在心里不停地默默念叨着:“要快一点,苏苏说要去云隐山,对,只要去了云雾山找到芩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到了那里李莲花就能够得到救治,苏苏也一定会没事的,他们两个人都会平平安安,我一定要快一点。更快一点。”
在这漆黑如墨的道路上,一座阁楼被五匹骏马拉着风驰电掣般极速前进,马蹄声犹如阵阵惊雷,急促而有力。马蹄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中,仿佛给这黑夜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纱。
没过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只留下滚滚烟尘在空中弥漫,由此可见其速度之快,仿佛是在与命运进行一场争分夺秒的赛跑。
两日后,苏苏从那漫长的沉睡中悠悠转醒。在意识缓缓回归的瞬间,她只觉脑袋如被重锤狠狠敲击,昏沉不已,身体更是沉重得仿佛被铅水浇灌。
此刻,他们已然来到了云雾山的山脚下,天空中乌云密布,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山风呼啸着,吹得马车的帘子不停晃动。
“苏苏,你醒来。感觉怎么样了。”方多病正坐在马车外,艰难咀嚼着那干涩无比的干馒头,匆匆忙忙地赶着路。那干硬得好似石头的馒头在他嘴里笨拙地翻滚着,艰难地被吞咽下去。
就在此时,车厢内传出的一丝极其细微的声响传入他的耳中,他瞬间像被点燃的炮仗一般,“腾”地一下弹了起来,手里那被咬了一半的馒头“啪嗒”一声坠落在地,紧接着他犹如一阵迅猛的疾风,眨眼间便冲进了车厢。
进入车厢后,只见苏苏面色苍白如纸,正吃力万分地想要坐起身来。透过车窗的缝隙,几缕黯淡的光线洒在两人身上。
方多病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地倒了一杯一直精心温着的热水,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递过去,神色焦急又满含关切地说道:“苏苏,快快喝点这热水,好好润润你那干得好似就要燃烧起来的喉咙。”
“咳咳……花花怎么样?”苏苏接过水杯,双手颤抖不停,轻抿一口热水,随即发出一阵沙哑至极、仿佛磨砂般的声音问道。
“李莲花没事,毒素已经不再复发了。只不过一直沉睡未醒。”方多病的目光自始至终紧紧锁定在苏苏身上,语速快若连珠炮,语调急切万分地说道。车外的风声似乎更大了,树枝在狂风中剧烈摇晃。
苏苏听闻此言,极为艰难地转过头,目光投向躺在里侧的李莲花。只见李莲花安静地躺着,面色依旧像寒冬的霜雪一般苍白,他的身体似乎陷入了一种奇特又微妙难测的平衡状态之中。
苏苏心中很清楚,这种被迫的沉睡兴许是身体自发进行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至少能够证明身体还有着修复的可能性。
苏苏仔细观察了一番李莲花之后,目光轻轻一转,丝毫没有错过自己醒来之时,在方多病眼中捕捉到的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泪花。
“小宝,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我们这般糟糕的模样,定然是把你吓得不轻吧。”苏苏缓缓起身,勉强坐在床边,眼中满是对方多病的疼惜与深深的愧疚,声音虽然虚弱,却充满了温暖的关怀。此时,窗外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飞舞。
方多病听到苏苏这番话语,连续多日压抑着的情绪瞬间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彻底决堤,眼眶在一瞬间盈满了泪水,泣不成声地说道:“苏苏……我害怕。我真的是害怕到了极点。我好害怕你们会遭遇不测。呜呜……”方多病一边泪如雨下,一边紧紧拉住苏苏的衣袖,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着,那可怜又无助的模样,仿佛经历了世间最为残酷无情的折磨。
过去的这两日里,他满心满脑都是忧虑,只顾着忧心忡忡地担心和匆忙赶路,再加上两人都虚弱无比地躺着,他根本不敢流露出半分负面消极的情绪。
如今苏苏终于醒来,方多病仿佛在黑暗中终于寻得了依靠,死死地拽着苏苏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松手。车外的天色越发阴沉,眼看就要有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眼泪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哗哗地流淌而下,那凄惨的模样让人见了不由得心生怜惜,心疼不已。
苏苏任由方多病拿自己的衣袖擦拭着眼泪,温柔且耐心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用一种无比轻柔、仿若春风拂面的语气安慰道:“别怕别怕,小宝。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咱们一路共同经历了这么多的艰难险阻,哪一次不是有惊无险、化险为夷?你要坚定不移地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有事,也定然不会让先生出事的。”
苏苏的话语坚定有力且充满了力量,仿佛是在许下一个无比庄重神圣的承诺,只为了能够安抚方多病那颗慌乱不安、焦躁难宁的心。此时,几滴雨点开始拍打在车窗上。
“可是你的血,你不能再这样不顾一切了。你这样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危及生命的。如此舍身忘我地付出,还未能救醒李莲花,自己却先倒下了那可如何是好。”方多病用力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抽抽搭搭地说道,看向苏苏的眼神中满是深深的担忧与急切。
“放心吧,不会再有下次了。这次的情况实在是危急到了极点,我的内力几乎消耗殆尽,实在是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我们如今到哪儿了?”苏苏咬了咬嘴唇,强撑着绵软无力的身体站起身来,脚步虚浮,身子摇摇晃晃,如同风中飘摆的残枝,努力想要走到窗边查看马车所处的位置。
“到你说的云隐山脚下了。”方多病赶忙伸手稳稳扶住苏苏,小心翼翼地护着她慢慢往前走,脚下还时不时地把地上自己翻乱的东西踢到一旁,唯恐这些杂物会将苏苏绊倒。大雨倾盆而下,打在车顶上噼里啪啦作响。
那些东西有的是他娘送来的,但他此刻根本无暇顾及,许多东西打开之后发现用不上就随手扔到了一边。一路上着急匆忙地赶路,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收拾整理,就连一日三餐也都是随便啃几口干馒头对付过去。
“好了,你去好好歇息歇息吧。明日咱们再进山。”苏苏看着满脸疲惫不堪、双眼布满血丝的方多病,他刚刚又大哭了一场,这会儿脸上脏兮兮的,活像个小花猫,头发也凌乱得不成样子。
这两日,方多病几乎未曾合眼休息片刻。
白日里,那炽烈到几乎能将一切融化的阳光,无情且残酷地烤炙着广袤无垠的大地。尘土在酷热中飞扬,仿佛微小的火焰精灵在跳跃。方多病紧握着缰绳的双手已然被汗水浸湿,却依旧牢牢把控着方向,赶着马车在那崎岖不平、布满大小石块的道路上艰难地颠簸前行。
豆大的汗珠如雨点般从他的额头不断滚落,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衫。道路两旁,蔫巴巴的野草在烈日下有气无力地低垂着,仿佛在向这无情的暑热求饶。然而,他的目光始终坚毅且专注,坚定不移地望着前方那似乎看不到尽头的道路。
夜晚,如水的月光轻柔地洒落在寂静的道路上,给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远处的山峦在月色中影影绰绰,宛如巨大的怪兽潜伏在黑暗之中。方多病仍有一半的时间,驾驭着马车在这清冷的月色中缓缓前行。
车轮无情地碾过路面上的碎石,发出阵阵令人心惊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且突兀。偶尔,他会回到屋内,照顾两人,此时的他,身心俱疲,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要不是心中一直牵挂着这两人,那股强烈到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担忧如同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恐怕他早就彻底坚持不住,瘫倒在地了。
所以,当苏苏从昏迷中醒来之后,方多病那原本还算强撑着的精神瞬间垮塌,他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无比疲累起来。他那深陷的眼眶中,布满了如蛛网般密集的血丝,原本清亮且富有活力的嗓音,此刻也变得沙哑低沉,仿佛被砂纸狠狠打磨过一般。
苏苏望着憔悴不堪的方多病,心疼地说:“方多病,你快去休息吧,别把自己累垮了。” 方多病声音沙哑地回答:“只要你们能安好,我累点没关系。” 苏苏着急道:“不行,你这样下去怎么行?快休息去!”
当听到苏苏坚决地让他去休息时,方多病这一次没有再拒绝。
他实在是累到了极点,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去逞强。他拖着好似被铅块重重压住的沉重脚步,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灵魂一般,双眼半睁半闭,迷迷糊糊地向楼上走去。房间里弥漫着陈旧的气息,墙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投下诡异的阴影。
苏苏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拖着极度疲惫身躯,双眼几乎难以睁开,脚步虚浮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摔倒的方多病,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
她满心忧虑,无比担心方多病会因过度的疲倦和精神恍惚而不小心踩空楼梯,从而摔倒受伤。
她忍不住喊道:“方多病,你小心点!” 方多病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知道啦。”
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方多病艰难移动的身影,直到看见他虽然脚步踉踉跄跄、极不稳定,但最终也安全地登上了楼之后,这才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苏苏独自一人坐在桌边,目光投向窗外那在萧瑟秋风中瑟瑟发抖的片片黄叶。秋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卷动着地上的落叶四处飘散。一片片金黄的叶子,如同疲倦至极的蝴蝶,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无情的秋风席卷落地。
苏苏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发呆,眼神空洞,让人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或许,她正在精心谋划着某些至关重要的事情。
屋内的烛光微微摇曳,闪烁不定,那昏黄的光线映照着她那若有所思的脸庞,投下一片片阴晴不定、变幻莫测的阴影。